“或许如此吧。”康拉德科兹对这个物理层面上的现实真相显现出模棱两可的奇异态度。
“你试图模糊客观事实。”藤丸立香抱起双臂,仰起头毫无惧意地与他对视,“虽然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对别人具体怎么看我这件事不是很在意,但鉴于一些其他实际存在的客观情况,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强调一下我就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平均的普通人类,放在你们的语境下毫无疑问是个凡人。”
康拉德科兹很想反驳,毕竟这个“凡人”过于波澜壮阔的人生刚刚才让他栽了三個跟头。他早已对此准备好了许多讽刺、反驳,顺带至少三百个例子可以用来举证,但他不需要任何预知能力也可以预感到,如果他想要就这个话题与对方展开一场辩论,那他们的谈话将会变得无穷无尽。
所以他干脆地对此不做任何反应,直接对他想要讨论的主题轻声抱怨起来“我本想寻求一个解答,但我那过分喜欢暗示和隐喻的父亲只是把我和我的问题囫囵个儿地扔进了这么一个场景里。”
藤丸立香从善如流,不在之前的话题上过多纠缠,顺着他的意思询问“那么你在这个场景里找到答案了吗”
“没有。”康拉德科兹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点烦躁,“你的军团和我的很不同,我原本熟悉的那些人在你的手下也变得有些不同,但我没看到任何决定性的东西。”
“决定性的东西你指什么”
“让诺斯特拉莫变得更好的那个原因;让你决定放过这个罪恶之巢,不对它降下审判的原因;让你在面对可预见的未来时依然保持理智的原因。”
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藤丸立香沮丧地耸了耸肩。
“首先,我没有让诺斯特拉莫变得更好。”她对此显然情绪不高,但还是从垫脚用的小小高台上走下来,钻出阿斯塔特围成的、对她而言过于高大的人墙,向舰桥边缘巨大的落地窗走去,“这个领域是以你为基础构架起来的。所以就算是在轨道上,你应该也能直接检视到诺斯特拉莫地表的一切情况不管我怎么努力,城市里的犯罪率都只是不停地上上下下,最近显然是比较难看的一个时期。”
康拉德科兹随着她的脚步跟了上去,在虚空中的夜幕号上俯瞰那颗永远晦暗的星球。幻境中的时间被凝固,但正如藤丸立香所说的那样,只要他有这个想法,诺斯特拉莫上近期所发生的一切便自动地在他的眼前展开了。
这感觉有点奇妙。大量的情报灌进真正的那个原体的脑海,形成了一种与他所习惯的预言相似的幻象,但更加温和,更加可控。若将那些预言挤进康拉德科兹脑海中带来的感受比作将水泼进沸腾的油锅中的话,那么这些“已发生过”的景象翻涌而来时就如同将水滴入水槽。不能说在它发生时对心智是毫无冲击的,可在习惯了前者的康拉德科兹眼中,要无视掉这一点似有若无的触感简直轻松愉快。
原体的大脑在难得舒适的工作环境下开始解读那些重峦叠嶂般的影像。他看见诺斯特拉莫中的每一桩阴谋,每一次暴力,每一场偷窃,每一个杀戮。他看见贫民窟中麻木地倒毙的工人,他看见市井间惶惶不可终日的职员,他看见徒劳地想要维持秩序却被暴徒淹没的治安官,他看见在上巢华丽的舞池中觥筹交错、啜饮罪恶酿成的美酒的贵族。
他看见诺斯特拉莫。一个与原本在细节上稍有区别,但究其根本,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泥淖中的,恶贯满盈的,无可救药的诺斯特拉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