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借此可以选择更正确、更有效率的手段”
“你觉得是那样吗”藤丸立香以递进的形式将同一个问题委婉地问了两次,“在你看来,你是那样选的吗”
“什么”
这个问题在被重复到第三次的时候,总算还是抵达了终点
“对你来说的更正确、更有效率,同时也意味着更简单吗”
“你怎么敢”
“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杀死所有你认为不合格的子嗣,难道是因为将他们全部杀掉比把他们教导为合格的军团士兵更困难你选择放任自己被毒害的军团就那样堕落下去,难道是因为顺其自然比整顿军纪更困难所以我说你软弱,你是懦夫,因为你甚至不肯哪怕稍微地抗拒预言,直面未来的挑战,只敢沿着已知的既定路线一路向前
“你口称自己堪称残暴的行为是为了正义,却从没为你所谓的罪人思考过除了折磨与杀戮之外的处置方式;诺斯特拉莫在秩序消失后重新变回了混乱与暴力的样子,你也只想着用灭绝令将她整个从星图上抹去。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你的正义从来没有消除过罪恶本身,只是在不停的消除犯下罪恶的人因为后者显然比前者更简单
“就连你在塔古萨上决定赴死也是。你想要明典正刑,你认为应当让包括你在内的罪人都得到相应的惩戒但看看这燃烧了一万年的银河吧你本该是最公正的审判者,你来告诉我,难道你认为这是一死了之就能抵消的罪行吗就算是无意间打破了邻居的窗户,最少都应该照价赔偿呢。如果你真的意识到叛乱是错误的这件事,最该做的岂不是想办法哪怕多少挽救一点点残局
“可是你只选择了一死了之,因为死显然是一个更简单的刑罚但它之所以被用在这里,不是因为它的份量合适,而是因为实在没有更严重的刑罚能适配你所犯下的罪了
“康拉德科兹,你在恢复之后已经经过了很长一段适应与调整的时间,不论是躯体上的还是心态上的。如果你还有哪怕一丁点作为人的自尊心和责任心,那在这第二次生命里,你也差不多该多少成长一些,承担起自己本该承担的那些责任了吧”
这是很长的一段话,藤丸立香不间断地一连说了四分十七秒。科兹最初还在愤怒中不服气地挣动,可随着话题的进展与深入,他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他的确想要反驳,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句;他从未如此思考,但当藤丸立香语句的利刃精准地刺进他精神上的弱点,他自然地理解了对方话语中的正确性。嫣红的怒色随着从他的面颊上褪去,惨白的愧怍与惊慌浮现了出来。他在自己过去人生当中自以为恪守着的信条被这一番话打得粉碎,甚至连作为原体的傲气与自尊也被尽数解构。等到话音落下后,留在那里的已经几近于一具尸体了。
倒也不是说以前从未有人对科兹说过类似的话,科兹曾经听过比这措辞更严苛的评价。能做到完完整整地将这样一段话彻底说完的人确实有一些,但是能让他把这些话听进去的人,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哪怕是亚戈赛维塔里昂。
即便在意识到对方是正确的后,他依然总是能对自己有所诡辩,然而在藤丸立香面前,他原本能用来说给自己听的一切辩解都不再成立了
在幻境中,她知晓他所知晓的一切惨剧,经历过他所经历过的一切痛苦,感受过他所感受过的一切折磨。她以此为基础,成功改变了他未曾改变过的一切结局,指明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她甚至在幻境中以凡人的意志发挥出了科兹作为原体的所有机能,甚至于其中的一些能力,科兹本人都不清楚自己具有。
若说这世上真的有任何存在能够指责他,那么除开帝皇之外,就只有藤丸立香了。
而藤丸立香是正确的,他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无法不接受。即便这种正确否定了他近乎所有的人生,他也无法给自己找出理由来抗拒这一事实了。紧接着他意识到,这种“不肯承认错误与罪责”的想法,也是一种懦弱。
康拉德科兹,终于忍不住,在钢铁之手与午夜领主成员静默的环视中,在锁链的重重束缚下,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