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纳辛哈的生意不在拉特纳普勒,他这次来这里纯属巧合,所以无法做长久停留。一周之后,他要飞往英国,理查德也将与他一同离开。
换言之,理查德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谈妥之后拉纳辛哈离开了,理查德在那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呆了许久,他转动着那枝蔷薇,长久沉默着,心情复杂。
他猜不透白石悠希的心思,看不透他的用意,不知道他究竟如何看待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明说好再见只会是陌生人又为什么要关注他的生活,为什么要将他介绍给拉纳辛哈?
清晨的时候,窗外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街道上空无一人,道路两旁的绿植一如既往沉默地注视着这座城市。
站在卫生间,理查德打理好自己,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
这一天,衬衫扣子没有严谨地扣到脖子最上面,而是自然地敞开,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他瘦了些,即使每日照常进餐,食欲也未曾减退,但在精神状态的影响下,他的体重仍是直线下降。
虽说还没有到瘦脱相的地步,也无法与之前健康的模样相比。这样的他,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大病。
清晨的凉风里,理查德推开了【serment】的大门。
热闹了一夜的酒吧恢复了宁静,清冷的空间里只亮着三两盏小灯,几个员工忙碌着正做着开店前的调整。中心的小舞台上,陌生的歌手调试着手中吉他,轻轻拨弦唱起来。
歌手年纪不大,稚嫩的眉眼不禁让人猜测是否高中毕业。他的声音是独特的烟嗓,涉世未深的天真与低沉结合,给出全新的感受。似真实,似虚幻。
他唱的是那日白石悠希与理查德合奏的曲子。不同于吉他与钢琴的缠绵,孤独的吉他曲调轻柔缓慢,歌词里带着绵长的忧伤。
歌手仿佛在低声诉说一个故事,历经沧桑的少年终于老去,失去一切之后孑然一身,于朝阳中闭上眼与这个世界告别。又好似一切还未开始,少年尚未启程,立于朝阳之中许下“生如夏花,死若秋叶”的愿望。
理查德坐在吧台前,手中握着的是传统的mojito。沉迷酒精的这段时间,他喝过很多种类的酒,尝过很多味道,最后还是觉得mojito最适合自己。
不管是加苹果汁的还是不加的,最适合自己的都只有这款调酒。
只是——他小口品着杯中酒,看着薄荷叶晕染出来的颜色,觉得即使是传统mojito,也还是白石悠希第一次给他调的那个最好喝。
歌手还在深情地唱着,一夜未睡的理查德已经在上涌的睡意中慢慢倒下,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他睡得不深,浅眠着,半梦半醒间有熟悉的味道在身边停留,让他不自觉安心,放任意识沉入更深的地方。
睡着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银发的青年并肩走过塞纳河畔,在夜晚的霓虹中相视微笑,在小夜灯中联弹合奏。盛夏的阳光中,白石悠希跳到他的背上,他背着他两人一起去追冰淇淋车,一起去摘挂在树上的气球,一起帮丢了牵引绳的小孩寻找小狗。
这个梦太美好,美好到醒来的理查德察觉的一切都是虚幻的瞬间,内心无法抑制地产生巨大的空虚与倦怠。他靠在吧台上,在梦境与现实中徘徊,不知道更愿意时间停在梦中还是现实世界。
歌手和准备的员工已经离开了,只有穿着酒保服的调酒师还在忙碌。
昏暗酒吧里流淌的是那天清晨他来找白石悠希时放的那支小夜曲,如同琉璃瓦上跳动的碎玉,如同太阳碎芒里跳舞的精灵,安抚着绝望的灵魂,抚慰着寂寞的心灵。
见理查德醒过来,调酒师默不作声推过去一杯新的mojito。
放置在一边的这杯mojito调了有一段时间了,杯壁外挂着晶莹的水珠,冰块已经开始融化。
感到莫名的理查德看向调酒师,对方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
“抱歉,我只点了一杯。”
调酒师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这杯是送给理查德先生的,说是临别礼物。”
理查德猛地站起来,梭巡的目光扫过酒吧。昏暗的酒吧还是他睡着之前的模样,无甚变化,没开灯的二楼更是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不想见自己,自己找不到他。理查德心底早有这样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