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提及,不用说明,不用强调,不用重复。
卒子随时都可为大局牺牲,也应该去牺牲。
然而,王弘等人从来没去考虑过,如果认定牺牲是『难免的』,『弃卒』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就会失去反思和改进的动力。也就自然不会去追问,去反思,去一遍遍的扪心自问,『为什么是这些人被牺牲?』
『是否有更好的方案?』
『制度框架是否有什么缺陷?』
『……』
此时,坞堡侧门外一处简陋的营房里,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
陈忠身披半旧的皮甲,沉默地擦拭着一柄环首刀。刀刃映着他粗糙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
营房内,或坐或立着数十名部曲,大多是跟随他父亲,甚至祖父就为王家效力的老卒子弟。他们脸上有对即将来临战事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麻木和对陈忠命令的服从。
坞堡管家王福撑着伞,小跑着进来,雨水溅湿了他的袍角,如同血色从地上晕染到了他脚上。他避开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陈忠面前,递上一枚竹符,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忠哥儿……主家的意思……城外几处要紧的庄子,尤其是靠近官道的那两处,就……就托付给你了。务必……务必守住,为主家争取时间。堡内……堡内会紧闭门户,静观其变,也会设法向……向朝廷求援。』
王福的话说得含糊,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死守,拖延,为坞堡里的主人们争取固守待援,或是待变的时间。
至于援兵何时来?会不会来?
没人提。
紧闭的堡门,就是最清晰的答案。
他们被彻底放弃了,他们就是『弃卒』。
营房里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敲打屋顶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忠身上。
陈忠接过竹符,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到心底。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有父亲旧部满是皱纹的脸,有年轻后生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慌。
他仿佛又看到当年父亲浑身浴血挡在王弘的父辈身前,最终倒下的身影……
现在,轮到他了。
『知道了。』陈忠的声音沙哑低沉,像钝刀刮过木头。
他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是将竹符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发白。
『弟兄们,』他环视众人,声音提高了一些,『主家有令,守庄!』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回应。
部曲们默默地拿起武器,检查弓弦,披上简陋的藤甲或皮甲。
他们是卒子,生来的『命运』似乎就是应该被摆上棋盘,然后被无情地吃掉。
战争么,难免要有『弃卒』,不是么?
接下来的几天,如同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