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们日夜轮值,用油布和草席反复擦拭、保养着炮身和那些特制的、装填着无数细小铁砂与碎石的散弹炮弹。
新木料、桐油和铁器特有的冰冷腥气,与荷尔蒙的气息混杂在雨雾里,让每一个人似乎都热血翻涌,期待着搏杀的那一刻来临。
……
……
嵩山以南,通往颍阴的官道,早已看不出什么像样子的道路模样,更像是一滩混乱的泥沼。
一片被无数车辙、马蹄和脚印反复蹂躏、又被连绵梅雨浸泡透顶的烂泥沼泽。
一辆辆运送粮草的辎重车,深陷其中,任凭车夫如何鞭打嘶吼,拉车的牛马也只是徒劳地喘着粗气,鼻孔喷出大团白雾,蹄子在黏稠的泥浆里打滑,车身却纹丝不动,甚至缓缓下沉。
不仅是牛马,一旁负责押运的辅兵和强征来的民夫,也个个如同泥猴一般,在齐踝深的泥水里咬着牙,用肩膀、用木杠,死命地去扛、去撬那沉重的车身,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混杂在雨声里。
他们是牛马不如。
牛马虽然会挨鞭子,但是就算是运输晚了,粮草少了,也不会被砍头。
但是他们么……
离这泥泞地狱不远,在一处相对干燥的高地,勉强搭起的,一处些许漏雨的草棚下,却是另一番的景象。
这里是负责接收、清点并分配这段路途粮秣的中转军需点。
棚子里的空气同样湿闷,却弥漫着一股劣质熏香也无法完全掩盖的、食物腐败的酸馊气。
一个穿着浆洗得还算干净,但领口袖口已磨出油光的低级军需吏,正皱着眉,用指甲剔着牙缝。
黄黑的牙齿已经有不少龋坏的痕迹,所以时不时就会塞牙缝。
他面前的矮几上,摊开着一卷湿漉漉的账簿,墨迹都有些洇开了。
旁边放着一个敞开的食盒,里面是半只油亮的烧鸡、几块精致的糕饼,还有几个显然并非本地所产的蜜枣,其中一个还被啃了一半。
他慢条斯理地剔着牙缝,对棚外泥水中挣扎的景象,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哭嚎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这里,他最大。
曹操贵为丞相,但是他能管到这种狗不拉屎的地方么?
显然不可能。
所以黄主簿就是这里最大的,巴掌地方大的『土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