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死寂了片刻,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带着哭腔,或是麻木的应和声,『明白……』
『听将军的……』
『走吧……』
姜冏挥挥手,示意队伍开拨。
这支由绝望,恐惧,算计和一丝微茫希望,强行糅合在一起的队伍,开始蠕动,编组,前行。
姜冏心中一点都不轻松。
他知道,这五千人,就是五千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押送他们穿越险峻的太行陉,抵达壶关,将是比打仗更考验他神经的任务。
这才是第一批,还有第二批。
但他更清楚,这是温县,也是这些人生存的唯一转机。
一场关乎生存与秩序的艰难跋涉,就此开始。
……
……
就在温县民众降兵在往壶关上党方向迁徙的时候,在汉水之畔,甚是喧嚣。
汉水在夏夜的星光下静静流淌,水波映照着岸边连绵营寨中冲天而起的篝火。
曹操的中军大营,今夜灯火通明,喧嚣震天。
空气中弥漫着炙烤牛羊肉的浓烈焦香、美酒的醇厚气息,以及一种近乎癫狂的、胜利带来的灼热躁动。
曹军赢了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赢了。
他们击退了司马懿嵩山上伸出的触角,夺回了隘口和飞狐堡,又是稳固了重要的中转点,宛城和新野,然后逼退了廖化李典诸葛亮,几乎是扭转了荆州北部的战局,将襄阳重新勾连进了曹氏的版图之中。
但是……
没有但是。
现在的曹军上下,不喜欢『但是』。
巨大的帅帐被临时改造成了宴饮之所。
帐内,牛油巨烛将一切照得亮如白昼。
曹操高踞主位,身着常服,脸上带着一丝惯常的,难以捉摸的笑意,但那双细长的眼眸深处,却跳动着一些旁人难以探寻的情绪。
在众人前宣读的,便是接连的『捷报』!
筑阳克复,阴县倒手,廖化、李典残部遁入山野之中,宛城、新野尽在掌握,荆北襄阳的压力骤减!
唯一还在江陵的徐晃,现在也面临江东军的进逼!
困扰曹军多时的南线威胁,似乎已被曹操一手抹平!
『丞相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末将等敬丞相!』
一名满面红光的军司马高举金樽,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他身上的战袍还带着征尘,脸上却洋溢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敬丞相!』
大帐内外数十名将校、幕僚齐刷刷起身,声音洪亮,几乎要掀翻帐顶。
金樽碰撞,清冽的酒液泼洒出来,映照着每一张兴奋、敬畏、带着谄媚或庆幸的脸庞。
荀彧端坐曹操左下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深衣,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举杯浅酌。他心中那份对粮秣转运,伤寒蔓延,底层不稳的隐忧,在这满帐的喧嚣和丞相显而易见的快意面前,被深深地压了下去。
此刻,不合时宜。
『此役,大仇得报!牺牲将士在天之灵,亦可稍慰!』曹操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喧哗,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抚慰人心的沉重与力量,『此次大胜,赖诸位将士用命,荆北大局已定!此乃社稷之幸!饮胜!』
『饮胜!社稷之幸!』
『丞相万胜!』
『大汉万胜!』
欢呼声再次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