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乃是危难时节接过黄从郡头一等绣府的柔弱女子,一位是早年间背井离乡谋生,今日方归的古怪样貌年轻人,在这等年关迫近的时节,促膝说起些黄从郡的旧事,瞧来荒诞得紧,可萍水相逢,总觉投缘。
年轻人说,寻上门的那位便宜师父,是自东而来,打扮做派都像是位游僧,可偏偏不见其念佛,总是要说些晦涩难懂的言语,还曾言说年轻人这身骨肉,乃是生来近乎显迹的夜叉鬼躯,只可惜上苍吝啬,只赋这身天赋异禀的筋骨,却少生灵智,时常要在年轻人身上纹戳些怪符咒法,说是对身子大有裨益,没准日后得证果位,想来也是极好。
那老游僧分明干巴身形,力道却是极重,总是要叫年轻人疼得坐卧不宁,但不晓得是这咒法怪符推波助澜,还是果真如老游僧所言,乃是什么转世夜叉,身形却一日日拔高,双腿骨节反转,倒当真像是话本里头绘描的怪物。
疼是真疼,更不要说偶然行走世间时,连垂髫小儿都要朝自己仍几枚石头,或是拎着一截短棍,朝自己身上不由分说狠敲几下,骂上两三声妖怪看棍,可肚子不饿,老游僧不需化缘,就能养饱自己食量愈发增长的肚皮,但与旁人不同,只是四肢渐长,不论吞下多少吃喝,偏偏骨瘦如柴。
也曾瑟缩在秋叶随风劈头盖脸的深巷里,只敢露出个脑袋瞧贪玩孩童被双亲扯着耳朵,嚎哭挣扎不情不愿走上归家小道,很是羡慕人家有爹娘的,哪怕是挨上一顿揍呢。
也有时会莫名想到,爹娘兴许尚在人间,只是走迷了路,先前曾经趴在寺院墙头,听佛堂里老僧讲什么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桃林阡陌乐而自足,想来爹娘如今应当是误入了这么处人间外的好去处,不用忍饥受冻,也不必佝偻着腰背采药材,家家户户有鸡有牛,连荷叶里头的米粽都有肉香,只是路途遥远,还未顾得上接自己去享清福。
“只顾自言自语,却不知姑娘要去到何处,怎偏要趁此时赶路。”
许久未回过神来的秦溪灵摇头苦笑,连自己都惊讶于言语毫无隐瞒,将绣府受人侵占,屡次三番状告无果,只得去往别处安生,来龙去脉,皆尽道来。
却不料年轻人如遭雷击,半晌过后,才幽幽道,“那老游僧让在下等一个人,看来便是姑娘了。”
远山有一声铃响。
不等秦溪灵狐疑,年轻人面皮皱起,青筋突跳,几乎是由牙缝中挤出一个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