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把刚入手尚存反抗之心的战俘驯化,并设法包装成多才多艺的模样,才是丁零王庭这些年积攒财货的拿手本领。
他太清楚这个数字背后的凶险——三万人足够抽干三个中型绿洲的壮丁,更遑论要月复一月地持续供应。毫无疑问,对方正在用文字游戏撬动整个奴隶贸易的定价体系。
郑立人指尖游弋的鲸鲨忽然暴涨至十丈,将半幅沙盘地图撕得粉碎,矿场飘落的雪花在鲸齿间凝成冰棱。碎沙凝成数十柄灰色短剑悬于丁零萨满眉心,剑身流转的阴冥篆文明灭如星斗:
“不是数目为先,是只要数目。”
“自北海冰原至红海之滨,从极西僬侥到南蛮象郡,凡双足行走之物皆可充数——瘸者可为鼓风炉添柴,瞽者能替织室绕线,纵是垂死病奴,扔进丹炉还能炼出二两精血。”
夸张的数目要求与激进的压价方式,表面上是为了极限地追求利益,属于谈判时的心理战术,可实际上怀有什么心思,却是难说了。
老萨满眼眶中的猫眼石裂开蛛网状细纹,脖颈狼髀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十二头白驼突然人立而起,驼峰间腾起苍青色火焰,在雪地上烧灼出玄奥的塞种符文。
“每月三万……”他重复了一遍,舌尖在齿列间缓慢刮过这个数字,仿佛在咀嚼某种带血的生肉。
而后,萨满枯槁的手指插入自己胸腔,掏出血淋淋的髌骨掷于沙盘,这是建立本命精血契约的古奥秘法:“也不是不可以,但需大秦开放云中郡的玄铁贸易,另赐工造司冶炼图谱百卷。”
郑立人摇了摇头:“玄铁贸易需经少府监廷议,但若丁零能献上喀喇昆仑的冰魄矿脉,另加漠北十三处暗驿的通行符节……”
……
矿洞深处的暗渠入口,赵三郎的青铜弩机终究未能卡住精铁齿轮。
安摩柯的弯刀斩断他脚镣时,残余的刀芒竟在岩壁崩出丈许宽的裂口——这原是李崇泰私挖的密道,里面堆满刻着“义渠镇监制”的制式弩机。
“看来秦吏比我们更需要反叛者。”胡商拾起弩机端详,其望山处竟有西域工匠私底下改进的刻度线,“本该在陇西军械库屯着的装备,足够武装半个斯基泰骑兵团。”
赵三郎抓起沾血的岩片,在密道刻下秦篆警告。这个曾被黥面的私铸犯突然清醒:逃往波斯固然能活命,但妻儿仍在河东郡的官奴籍。
可当他转身冲向警报铜钲时,安摩柯的弯刀已轻巧地刺穿其肩胛骨,止住了对方的动作。
“你以为蒙衍真在乎矿奴暴动?”胡商安摩柯拽出染血的刀锋,露出腰间闪烁的玄鸟纹银牌,脸上泛起意味深长的微笑:“从你捡到弩机那刻起,就是郑大人选定的‘火种’。”
……
暮色中的矿场如同匍匐的巨兽,戍卒们点燃了环绕营区的松明火把。
按照《戍卫令》,每座营房外需设三重警戒:最外围是布满铁蒺藜的壕沟,中间架设可发射毒矢的连弩车,内层则由牵着獒犬的游哨巡逻。
昔时五大夫李崇泰最爱久待的观役台,今夜灯火通明。案几上陈列着鎏金错银的采矿模型:微型翻龙骨车能真实运转,竹筋混凝土巷道剖面镶嵌着水晶薄片,连刑徒俑手上的铁钳釱都可拆卸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