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晚间的时候起了风。
初时很小,后来越来越大,西风漫卷,枯叶飘零,尘烟四起,仿佛只是一瞬间,树叶便全落光了,只余光秃秃的枝桠,朝向暗黑色的天幕,在初冬的第一缕寒风中,发出呜咽的声响。
苏离跟在承影身后,悄步走向萧凛的起居殿。
院中灵幡在狂风之中飘荡,留下一地混乱光影,像是谁的灵魄在狂怒挣扎。
光影变幻间,整个谢府都似在飘摇动荡。
苏离一进殿就觉得不对劲。
其实一切都很正常,谢老夫人如往常般坐在大殿中候着她,见她过来,起身相迎,神态如常。
李如风也照常肃立在内殿门边,见到她微微颔首,伸手将门拉开来。
内殿中的萧凛也很正常,半倚在塌上看书,听见门响,抬起头来,黑眸微弯,唇角轻扬。
“阿离,你来了。”
他的声音也很正常,一如既往般醇厚好听。
可是,苏离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许是外面的风太大了点,显得殿内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死寂,那种沉滞哀痛的气息,氤氲在殿内每个角落,似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叫人莫名惊悸。
“殿下,出什么事了吗”苏离轻声问。
萧凛一怔,随即失笑:“看来,我们伪装得不够好啊你竟一眼就看出来了被你看出来无所谓,若是被那位看出来就惨了祖母,如风,还得继续练啊”
李如风应了声是,谢老夫人低叹一声,没有说话。
苏离秀眉微挑,正待发问,萧凛笑着先开口:“阿离,你是对的,萧玦才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至于孤嘛,不过是他亲手打磨的一把利剑罢了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疼的,之前种种,原是孤这把剑想多了”
他说这些话时,一直笑着,语气也极轻松。
苏离却觉心头似被重石死死压住,快要透不过气来。
“看来,殿下验证过了”她哑声道。
萧凛点头:“孤差人查出萧玦行踪,在棠州跟他开了个小玩笑,让他受了点皮肉之伤,此消息很快传回京城,父皇听闻,连夜出宫,一夜奔驰两百里,去救他心爱的儿子,而皇城离谢府不过十里,父皇至今未来一趟”
“谢家子孙三代,血染沙场,三万长林军埋骨燕山,孤毁容残腿,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令他有丝毫动容”
“为扶持他登帝位,谢家儿郎死伤无数,孤为救他,不知多少次受伤,有几次险些丧命,最终换来的,却是他背后那狠辣一刀”
他说到最后,声音喑哑,喉咙嘶痛,连唾液都带着血腥味儿。
“凛儿,别说了”门外传来谢老夫人沙哑凄凉的声音,“狼心狗肺者,多说何用”
“祖母所言极是”萧凛惨笑,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
但他咬紧牙关硬逼了回去。
哪怕他早有准备,可猜想是一回事,亲眼目睹血淋淋的真相,却又是一回事。
真相是一把残忍的刀,将他搅得骨肉俱烂。
然而真相又是一双神奇的手,他从此重塑骨血,再世为人,不再是谁手里的利剑,也不再是谁的儿子。
从今往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再不提什么父子骨肉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