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苦劝,孙登这次却是不容置疑,最后自己提笔写了一封请辞太子疏,让谢景送走。谢景无奈,只得带着书信和瓷杯赶到建邺,他先去见了诸葛恪,把太子的意思说了一遍。诸葛恪沉默半晌,最后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也好。”然后就一声不吭,至于他这个“也好”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解释,谢景也不问。
谢景入宫请见,奉上孙登的请辞太子疏,然后再奉上瓷杯,说明这是孙登给孙和的贺礼,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刚刚烧造出来的,上面的凤鸟纹是他亲手画的。孙权看完上书,轻轻的放在案上,又打开锦盒,拈起瓷杯细细的端详了片刻,微微的点点头。
“子高过虑了,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何必请辞太子之位。他难道比我年纪还大,身体比我还差?”孙权叹了口气,将瓷杯放回锦盒中,交给谷利:“去送给夫人,就说这是太子送给阿和的生日礼物,让他好生的收着,不要辜负了太子的一份拳拳之心。”
谷利应了一声,接过锦盒转身走了。
“太子说,豫章瓷厂已经诸事顺当,不用你再在那里帮忙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谢景思索了片刻,磕着道:“臣闻说豫章瓷厂所生产的瓷器远销极西之地,作为豫章瓷厂的一员,臣虽然没有什么贡献,可是也觉得与有荣焉。臣非常想沿着这些瓷器远航的路看一看,看看我们烧出来的瓷器究竟有多受欢迎。”
孙权眼神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抚着那副紫髯,沉『吟』了片刻,又『露』出一抹笑容道:“这样也好。你陪着太子在豫章辛劳,却不知道你们的辛劳为我吴国挣到了多少金币。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让太子回建邺来?外人多有闲话,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豫章瓷厂太重要了。现在我吴国有两大支柱,一是豫章船厂,一是豫章瓷厂,这两项加起来能占到我吴国赋税的四成以上,而瓷厂一项,就能占到两到三成,所以我才把太子放在瓷厂,把镇军大将军放在船厂,可惜啊,镇军大将军年寿不永,太子又辛劳过度,积劳成疾。”
孙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显得非常歉疚,脸上也『露』出悲凄的神情来。谢景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听着他的叹息声,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好在他已经为官多年,对孙权的脾气大致也算清楚,还不至于被这两句话给骗住。君臣两个真真假假的说了几句话,孙权赏了谢景一些钱财,供他作游历的旅费,谢景稍作收拾,没过几日,便搭乘一艘满载着豫章瓷器的吴国商船离开了建邺。
出了吴国国境,海上的北风便强劲起来,重新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在豫章憋了几年的谢景觉得心情舒畅,积累了几年的闷气一扫而空,只是一想到还在豫章的太子,谢景又有些不忍。
船上的商人得知谢景是太子孙登的近臣,也是瓷厂的人,一个个对他十分客气。谢景向他们打听瓷器的销路,他们顿时眉飞『色』舞,兴致勃勃的向孙登介绍起瓷器在萨珊、罗马和贵霜等地受欢迎的盛况来。他们说,因为这是太子孙登主持生产的,所以这些瓷器又号称太子瓷,在外国那是王公贵族才用得上的上等品,普通人家只能用一些其他瓷厂生产的产品。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越王孙绍的功劳,为了推广这些瓷器,他是不遗余力。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他派出去的使者送礼都用瓷器,先让那些王族用上瓷器,树立起瓷器高贵的名声,把那些贵族的胃口吊起来,然后再开始供货。现在所有的瓷器只要一上岸,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去卖,很快就会被一抢而空,甚至有的船还没上岸,货已经被人订走了。
谢景听得眼界大开,他天天和瓷器打交道,却还不知道瓷器这么受欢迎。瓷器在大汉也出售,吴国很多贵人们就会到豫章瓷厂定制,有不少人还走了谢景的路子。也许正因为吴国用的人多,几乎每一个贵人家里都能看到瓷器,谢景反倒觉得不稀奇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瓷器在国外却是和丝绸一样,只有上等人才用得起。
这个时候他有些相信孙权所说的瓷厂的重要『性』了,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他就相信孙权的借口,瓷厂再重要,需要一个太子去坐镇吗?孙虑当初是管着船厂和学院,但是他更主要的任务是统领大军,防备蜀国,哪像孙登这样什么兵权也没有,纯粹就是一个监工。
心情好,速度似乎也快了起来,顺风而下的船队仅仅用了二十多天就赶到了特牧城,在这里,商船在顿逊港停泊,重新装船,改乘适合远航的大海船西行。看到顿逊港口那些高大的支架和此起彼伏像一只只巨手一样不停吊卸货物的长杆,看着一辆辆冒着白烟的蒸汽机拖着长长的拖板,在两道平行的轨道上轻快的滑行,谢景好奇得如同刚进城的乡下人,不停的东张西望,接连碰到了几个装卸的工人。
“新来的吧?”一个光着上身,满头是汗的工人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客气的笑道。他看谢景穿着深衣,走路的姿势也颇有威势,语气自然谦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