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本来已经举起拳,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在北复大学讲课的时候曾说过,”他扶扶眼镜,面色冷峻地把一只揪住自己脖领子的手掰开,“年轻人要有远大的理想抱负,在金钱面前不能迷失自己。当年轻人的理想就是挣钱,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们就是要我们的工资!我们管社会干什么?”
拳头落下去了。
“工资是会发给你们的,但不是我发啊,我也是打工的。”谭教授低头用手架住雨点般的拳头,“同学们,你们是社会的新鲜血液,理应富于理想与追求,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新生力量……”
“去你妈的!”
其他几个员工去追萧必武,但后者已经开着本田跑了,没追上。大家急怒之下,撇下眼镜被打歪脸被打肿倒在地上的谭教授,重新上楼。等他们回到办公室,愤怒的情绪使局面接近失控。他们要把会议室里的那些古董宝物搬走抵充工资,但会议室的大门锁着,怎么也撬不开。这时商务中心的保安也都跑来了,厉声问怎么回事。谢雨绮怕出事,苦苦劝了一会儿,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坐下来等,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萧总回来,最后只好约好明天早上再来堵萧总,悻悻地离开了。
但等他们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公司的牌匾已经没了,大锁一挂,里面空空荡荡。
“真是个骗子公司。”大家彻底醒悟了。想要报警,可大家没签过正式合同。
他们不知道,昨天半夜萧必武已经悄悄来了趟公司,把所有宝物、牌匾和公司相关物品装车运走,运到了四合院。
这几天满城刮沙尘暴,这个夜晚风声更加凄厉。到了四合院后,萧必武指挥其他几个人把东西放置到各自的房间,然后他去用浑浊的凉水冲了一阵头,在厢房的走廊里坐着抽闷烟,从前天早上直到现在,他几乎没合眼。
同样没怎么合眼的还有余柄魁。
彭少爷失踪后,余柄魁每晚睡眠不过四个小时,但烟是一根接一根、一盒接一盒地抽,不管品牌,烟灰缸中的烟蒂堆成了小山,烟灰越堆越高。房间里弄得烟雾腾腾,待一开门光头红脸探出来,如同妖怪出洞般。当他穿宽松的蓝短裤、皮凉鞋、拿着香烟走进院子里时,人们多半都不愿搭理他。
他脸上一副焦虑模样,其他人也皆是束手无策。本来众人把局已经设好,只等龙珺妍前来,现在不但她没等到,连彭少爷也跑了。大家一下午围坐在院里,弥漫着散伙气氛,但又觉得就这么散伙不是回事。大伙儿各有各的心思,但也可说各人都是一样的打算,就是觉得此事不能如此罢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先开口说话,有的愁眉苦脸,有的焦躁丧气,只有顾风麟和甄法师面色依旧平静。
余柄魁从裤袋里掏出一个贴着裸女图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率先开了口:
“当初我怎么就信了姓彭的那些荒诞不经的鬼话?”他悠悠地吐了口烟,“到头来枉自破费了不少钱财。他奶奶的,若还是执迷不悟,那真是活该了。”
谭教授脸上贴着药膏,脸色憔悴,他语气沉重地说当初他拒领绿卡,毅然辞谢了美国舒适的生活,不远万里,风尘仆仆地赶回人才匮乏的家乡,准备把睿智的头脑和火热的青春奉献给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的大浪潮中,可昨天那些大学生像揪住骗子一样地当街揍他。一盆盆污水和凉水当头淋下,浇灭了这个年轻、单纯的爱国学者的满腔热情。
他声音发颤:“这个社会怎么了?现在的人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