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象征着崔家无上荣耀的祖祠,在无数百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被力士用巨锤轰然推倒,烟尘冲天而起,埋葬了一个千年世家的图腾。
整个东凰城噤若寒蝉,往日气焰熏天的各大世家纷纷闭门谢客,族中严令子弟谨言慎行,约束门客。
赵家连夜将几个在乡间横行跋扈的旁支子弟捆了送官;钱家打开米仓,设棚施粥,美其名曰“体悯贡院灾厄”;就连素来与崔家交好、姻亲盘根错节的几个家族,也忙不迭地切割关系,送上重礼至钦差行辕“以表忠心”。
笼罩在贡院上空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世家阴云,被李辰安那一剑、萧雪衣这一令,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刺目的裂口。
压抑了太久的地火,在无数寒门学子胸中暗暗奔涌。
……
贡院。
晨曦穿透高窗,洒在明伦堂的地面上。数百张考案排列整齐,纤尘不染。
经历过前番惊心动魄的波折,此刻的考场弥漫着一种近乎肃穆的庄重与紧张。
所有举子按照重新抽取的号牌落座,案上笔墨纸砚统一制式,再无区别。
考场四角,肃立着披甲执锐的禁军精锐,眼神锐利如鹰。
高台之上,李辰安闭目盘坐,膝上横着那柄碧落黄泉剑。剑未出鞘,一股无形的、冰寒冷冽的气场却笼罩着整个考场。
“时辰到!开考——!”
随着礼官洪亮而沉稳的唱喏,沉重的试卷袋被当众拆开,一张张承载着无数人命运轨迹的素白考卷,由身着统一皂衣的衙役分发至每一位举子手中。
整个考场,落针可闻,唯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汇成一片知识流淌的溪流。
考场之外,气氛却截然不同。
各大世家布置的眼线,如同隐藏在阴影里的鬣狗,焦躁不安地传递着消息。
赵家别院密室,赵家主烦躁地踱步:“全是糊名!誊录!交叉审阅!李辰安亲自坐镇!半点手脚都做不得!”
老太君捻着佛珠,眼神阴鸷:“盯着!给老身死死盯着!尤其是那些泥腿子!若有惊才绝艳者……哼,亦或……绝不能让寒门独占鳌头!”
他们的目光,更多地落在那些衣着光鲜、气度沉稳的世家子弟身上,期待着“自己人”能力挽狂澜,维护世家最后的体面与利益。
至于混杂在角落里,那些穿着打补丁长衫、面色黝黑手指粗糙的身影?不过是这场盛宴中注定被忽略、用来衬托鲜花的可怜绿叶罢了。
明伦堂内,李辰安缓缓睁眼。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奋笔疾书的芸芸众生,最终落在一个角落。那里坐着一个青年。
他身上的粗布葛衣洗得发白,袖口打着整齐的补丁,手指骨节粗大,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
他的面容算不上英俊,甚至因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瘦削,但眉宇间有一股山岳般的沉凝与执着。
他的眼神异常专注,清澈而明亮,如同北境冻土下坚韧生长的寒星草。
当他提笔时,动作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犹豫滞涩。墨迹在素卷上晕开,字迹谈不上名家风范,却如刀凿斧刻,力透纸背,透着一股刚直不屈、直指本心的力量!
他叫陈拓,一个来自帝国最北端冻土荒原的流民之子,身上背着整个被世家豪强侵占了土地、冻饿而死的村落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