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了?”
“爹爹!”
刚刚被电话铃声惊到,又被沈万山的骇人景象吓坏的众人,死一般的两秒沉寂之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叫。
正房里忽然乱作一团。
沈玉梅扑到窗边,看见胡同深处有手电筒光柱乱晃,七道光柱像七把雪亮的刀,在青砖墙上划出凌乱的裂痕。
沈玉闵衣服上的铜纽扣硌得掌心生疼,他数着窗外的脚步声:一、二、三……七个人。
他这些年听父亲说过不少次,纪委也好、检察也好,抓人从来都是七人小组,六人封锁门窗,一人宣读逮捕令。
沈玉海手里的搪瓷缸子\"咣当\"砸在铁皮炉上,滚烫的热水浇在蜂窝煤上,腾起的白雾中,沈万山蜡黄的脸突然抽搐起来,嘴角溢出带血丝的涎水,在\"忠厚传家\"的中堂下蜿蜒成蚯蚓状。
“爹,爹,您没事儿吧?快,拿茶水来!”
“枕头,枕头!别动爹的腰!”
“爹,电话里说什么了?”
有人忙着递枕头,有人忙着去倒茶,有人去拽在茶几上晃荡不停的电话。
沈玉徽紧紧掐着父亲的人中,想去把他按醒。
可沈万山的气色仿佛一下子、一瞬间,就被无穷的神力从他身体里抽离,只是一刹那的功夫,精壮的他就仿佛进入了风烛残年,面色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爹,爹,您说句话!说句话啊!”
女儿们蹲在他四周,不停的握着他苍老的手晃着,悲嚎声响了一片。
“站开些,让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沈玉徽哽咽着说。
人们半跪半坐在地上往开了挪。
吵闹声中,沈万山终于睁了睁自己的眼睛,半眯开一条缝。
“爹!”沈玉徽喊了一声。
这屋里便跟着喊了一声。
\"六千万……\"
然而沈万山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枯槁的手爪死死抠住八仙桌腿,指甲缝里嵌满木刺,一句话就将在场闹哄哄的所有人彻底震慑住。
“……”
场面一下子又陷入了死寂之中。
因为刚才父亲嘴里的几个字清晰又确定。
那触目惊心的字眼,落在儿女们的耳朵里,震的所有人神魂颠倒、肝胆俱颤!
六千万!
六千万?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桌上的英雄钢笔突然滚落,在青砖地上摔成两截,墨汁洇出来,像极了东单商场仓库里那些被雨水泡发的账本。
沈玉徽怔怔的看着父亲瞳孔好像在涣散,晓得他的心气已然被刚才的电话打垮了、浇灭了。
“玉贵,去,去找车,快去!把车停在巷子口,玉云,去找板车,快,去问隔壁邻居借!借不到就拿钱买!都快去!”
瞧见父亲这副模样,沈玉徽拼了命的想挽救他的生命。
胡同里传出沈家人陆陆续续出去的脚步声,沈玉梅瘫坐在门槛上,紧紧拽着大姐和嫂嫂们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