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王之俗坏,天下相率而为利,则强者得行无道,弱者不得行道,贵者得行无礼,贱者不得行礼。孔子修身洁行,言必由绳墨,陈、蔡大夫恶其议己,率众而围之,此乃所谓不得行道也。公行有子之丧,右师往吊,入门,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出位而与右师言者。孟子不与右师言,右师不说。孟子曰:“我欲为礼也。”方是时,不独右师不说,凡与右师言者盖皆不说也,此乃所谓不得行礼也。然孔子不以弱而离道,孟子不以贱而失礼,故立乎千世之上而为学者师。右师、陈蔡之大夫卒亦不得伤焉,以其有命也。今不知命之人,刚则不以道御之,而曰:“有命焉,彼安能困我?”由此则死乎岩墙之下者犹正命也。柔则不以礼节之,而曰:“不出,惧及祸焉。”由此则是贫贱可以智去也。夫柔而不以礼节之,刚而不以道御之,其难免一也,故《易·旅》之初六与上九同患。悲夫!离道以合世,去礼以从俗,苟命之穷矣,孰能恃此以免者乎?
对疑
己亥敕书:“自今内殿崇班以上,大丧致其事,供奉官以下则勿致,如其故。”于是有疑者,以为供奉官以下亦士大夫也,而朝廷独遇之如此,顾而问曰:“今子以谓如何?”尝窃原朝廷之意以对曰:
先王之制丧礼,不饮酒,不食肉,不御于内,以致其哀戚者,所谓礼之实,而其行之在我者也。不论其人之贵贱,不视其世之可否,而使之同者也。然而有疾,则虽贱者,亦使之饮酒而食肉,此所谓以权制者也。或不言而事行,或言而后事行,或身执事而后行者,所谓礼之文,而其行之在物者也。论其人之贵贱,视其世之可否而为之节者也。视其世之可否而为之节,故金革之事,则虽贵者亦有时乎而无辟,此所谓以权制者也。
今欲使三班趋走给使之吏,大丧则皆无以身执事,而从古者卿士大夫之礼,此固盛世之所宜急,而先王以孝理天下之意。然而事又有先于此者。古之时,卿大夫之丧,所以听身不执事者,为其可以不身执事也。其可以不身执事者何也?古之人君于其卿士大夫之丧,所以存问养恤者,盖不诎于其在事之时,其有大丧而得不以身执事者,以其臣属足使而禄赐足以事养故也。今三班趋走给使之吏,其素所以富养之,非备厚也。一日使去位而治丧,则朝廷视遇与庶人之在野者无以异。庶人之在野者,所以葬祭其先人,畜养其妻子,有常产矣。三班趋走给使之吏,去位而治丧,则其使令非有臣属,事养非有禄赐,一日无常产,则其穷乃有欲比于庶人而不得者。若用事者不为之忧此,而曰汝必无以身执事,则亦有饿而死者耳!然而世之议者方曰:“今之小吏去位而治丧者众矣,吾未见有饿而死者。”夫今之去位而治丧者,自非多积余藏,有以活身,则孰能无以身执事者乎?今欲使之去位而治丧,故欲使其致丧之实而无以身执事也。苟不能使之无以身执事,而徒使之去位,则岂盛世之所急,而先王以孝理天下之意也?愚故曰事又有先于此者,谓所以存问恤养士大夫如古之时者,今之所先也。
夫明吾政以赡天下之财,而存问恤养士大夫如古之时,此吾之所易为也。仰无以葬祭其先人,俯无以畜养其妻子,然且去位而治丧,无以身执事,以致古者士大夫之礼,此人所难行也。舍吾之所易为而忽不谋,曰:是皆先王之事,非吾今日之所能为也。操人之所难行而诛之不释,曰:古之士大夫皆然,尔奚事而不为?朝廷或者以为此非先王以权制丧、内恕及人之道,故止而不为。虽然,愚亦有疑焉,欲内恕以及人,而不为吾之所易为者,何也?&lt;/div&g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