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身边立刻多了一只做工精细的紫砂茶杯,里边盛满寻常百姓难以望及的绝贵香茶。
他抬起头颅,推开了女子想要递来水杯的手,自己摸起水杯倒进嘴里,任凭那甘甜之水沾满衣襟,许久,面色蓦然精神起来。
“我操劳半生,从未想过,临死前最后想见的,竟然是一个外人。”苏老爷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而笑说。
李幼白凝视老人片刻,摇头戳穿了对方的谎言,道:“倘若你真想见我,就不该在最后才与我见面。”
苏老爷子哈哈大笑几声,有那么几分畅快,止住笑声,他方才变得肃穆起来,“能猜老夫为何要见你吗?”
“苏尚。”李幼白道。
“我死后,苏家定会分崩离析,一家人到头来变成几家事,年轻时钟爱权利名声,学着那些人将生意做大,立起家族名望,武道之事,便在这些虚名里慢慢被我忘记了...”
苏老爷子说着立起拐杖将自己的身子撑起从躺椅上下了地,无视掉李幼白上前搀扶的动作,他走出小房,站到门口前,晚春里的竹叶在风中凋落,而他的声音,却格外的有着精神。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穷也不过三代,由此亦可窥见家国兴衰,苏家会有这天,老夫我亦是能够窥见...咳咳咳...”
苏老爷子剧烈咳嗽几声,身子佝偻抖颤,声音像是抽走了他的气力,刚没走几步,就又不得不慢慢摸索着石阶坐到地上。
“穷不过三代,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无法生存而断代,富不过三代,是因为财富轮回更迭,一山更有一山高,时长越久,便落成那凡人般,慢慢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幼白无法体会此等感受,她没有子嗣,所以无法对家族体系感同身受,听着老人的话,她最后也只是问了句:“你还在担心苏家会落寞?”
苏老爷子缓缓摇头,“哪有永恒不灭的王朝,又哪有永不衰落的士族,你我在这样的世道里,能做的只有保全自身,你那样的想法,依老夫只见终究无法实现。”
李幼白并未答话,事在人为,总不能因无法做到而放弃想法,心有志者,向来所行皆是难如登天之事。
见她不言,老人并未在乎,摸索着手里的拐杖,眼神里浑浊的光芒落在这片竹林之中,声音变低了,“老夫此生,未有做过惊天动地之事,拿下皇商,世人皆认为我是为了财名权利,可也就只有我自己清楚,我这孙女,不喜武道,不喜商道又无才学,岂能在这样的乱世里平平稳稳行走下去...”
“族里的人,他们不满老夫清清楚楚,一碗水端平,听着很简单,若你去做了就会发现,无论多么工整的碗,多么平稳的手,也无法端住这碗名叫人心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