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在那做题的时候,大杂院里渐渐醒了:有拎着马桶去公共厕所倒马桶的,有煤炉引火的“噼啪”声,烟煤的呛味混着熬玉米粥的糊香飘过来,夹杂着张婶李家嫂的搭话声,大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语。
齐伟拿着搪瓷缸子去院里刷牙,牙膏沫还沾在嘴角,就见一大爷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碗走过来,粥气腾腾地冒:
“怎么样啊大伟还有一个多月就考了,今年能中不”
他喉咙里像堵了东西似,张了张嘴,只含糊地点头:
“尽力考,尽力考呗。”
早饭是玉米糊糊就着咸菜,一家人没提复习的事。父亲齐志远扒拉着碗底,突然抬头:
“下班顺路去城郊的副食品店,看看有没有鸡蛋,买几个鸡蛋,给你奶奶补补身子。”
齐伟“嗯”了一声,扒完最后一口粥,把复习册塞进自行车前筐,推着车出了胡同。
七点整,自行车轮碾过胡同的石板路,往十几里外的化肥厂去。他骑得快,风灌进领口,不到半小时就看见了厂门口那根冒着白烟的烟囱。离工厂还有几里地,空气中的那股臭鸡蛋似的氨气就扑面而来来了,等进了工厂,裹着粉尘粘在皮肤上,他跟着工友们搬原料、记台账,一整天下来,浑身都带着股洗不掉的味儿。
快到傍晚,齐伟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提前四十多分钟跟班长打了招呼——得赶在副食品店关门前去买鸡蛋。
自行车骑得比早上还急,裤脚卷着尘土,到店门口时,排队的人已经绕了半圈,都是掐着下班点来的,手里攥着粮票和钱,踮着脚往柜台里瞅,盼着能抢着点新鲜货。
副食品店里的光线昏沉沉,穿蓝布工作服、戴同色工作帽的营业员正趴在柜台上打毛衣,竹针勾着线,眼皮都没抬一下。一个妇女攥着玻璃瓶凑过去,声音放得极软,语气客气的很:“师傅,打本月的芝麻酱。”
正忙着的营业员“啪”地放下毛衣针,脸拉得老长:
“本呢”
妇女赶紧递上粮本,她先把空瓶搁在秤上称了称,笔尖在粮本上划了道硬邦邦的印子,再拿起长柄勺,挖了一大勺芝麻酱往瓶里灌。
“多五分钱的。”
她淡淡开口。妇女的笑一下子堆满脸,连声道谢:
“太谢谢您了!给您两毛,这又能多吃两顿了!”
营业员没接话,手指已经摸回了毛衣针。
这时,一个拎竹篮的妇女走了过来,营业员的脸瞬间松快了,堆着笑打招呼。
“方大姐,你来了。”
妇女把篮子往柜台上一放,说道:
“这不,想买两斤鸡蛋,我们家的本儿吃完了。”
“什么本不本的,咱们谁跟谁。”
营业员说着转身就从一旁的箱子里挑起了鸡蛋,一边挑,一边说道:
“这批蛋不太行,我给你挨个挑。”
她端出一板鸡蛋筐,把柜台上的鸡蛋灯箱打开,把鸡蛋挨个凑到灯前照,看里面的蛋黄影子。
“我们家亮子正是半大小子,一顿能吃好几个。”
方大姐凑过去搭话。
“亮子该上高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