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之学、之言,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则为君而不昏、不虐也。”
…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若朕未曾记错,这,也同样是仲尼之言吧”
话音落下,窦婴嘴唇蠕动,几欲开口而又止。
垂首思虑良久,方神情哀戚道:“陛下所言甚是。”
“此言,乃《论语》十二篇《述而》——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即陛下应先帝所问,以‘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概述百家之学,确可称:明也。”
“及臣……”
“臣……”
说到最后,明知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也应该说点什么,但窦婴含糊其辞间,终还是没能将赶到嘴边的话说出口。
反倒是御榻之上,刘荣仍旧面不改色道:“那,便请魏其侯示下。”
“——仲尼之言,之于今我汉家,有何可取之处,又有何不可取之处”
“可取之处,是否非取不可”
“又是否非朕亲取、非朕这一朝必取不可”
“不可取之处,儒家之士,又是否知其‘不可取’”
刘荣问的风轻云淡,话传到窦婴耳中,却是别样的刺耳。
刘荣这番话,看似是在问儒家学问的利弊,以及其中,能为汉家所用的部分,是否有短时间内取用的必要性;
但考虑到今日,窦婴亲自前来拜见刘荣,是由于东宫窦老太后雷霆震怒的背景,刘荣这番话,无疑就多了几分敲打、质问的意味。
——你儒家,朕是非用不可吗!
——你儒家的学问,难道都是有利于宗庙、社稷,就没有半点于宗庙、社稷有损的内容吗
作为丞相,窦婴自然清楚:对于当今汉室而言,儒家学说,并没有太过迫切的必要性。
甚至可以说,儒家学说所倡导的‘乡绅治国’‘地主士大夫与皇帝共天下’的主张,与汉家一如既往的打压豪强、扶持自耕农的核心国策严重不符,乃至背道而驰。
真要是较真起来,相较于儒家,反倒是法家的学术主张和立场,更符合如今汉室的国情。
但没办法——法家的局限性太强,又有刻在基因里的‘无论是否有必要,都要无条件变法’的古怪习惯;
再加上同样有极强局限性,只适合特定情况、特定时间节点的黄老学,以及其他传延都成问题,根本无法自成一派的百家学说;
如今汉室的学术思想界,完全可以说:儒家并非是最终胜出者、最优者,而是大浪淘沙之后,唯一一个没被完全淘汰的幸存者。
——不是儒家有多好,而是其他学说太差,要么有局限性、体量有限,要么就是过于偏激,有明显短板。
唯独儒家,各方面都多少有点可取之处,且短板都不到无法接受的地步。
说白了,就是比烂,比出来儒家这个‘最不烂’的;
又或者说,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最后拔出来了个儒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