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告诉我,只一代皇帝就完成此事?
这是何等的天方夜谭!
一旁的张居正只觉得满心荒唐与无言的讽刺。
以此观之,明清两代对蛮夷观念的认知有南辕北辙般的差异。
大明持守的是华夷之辨的言说传统。
基本把北狄南蛮视为未被驯化的野兽一般加以对待。
既然是野兽,那自然要把“蛮夷”作为剿伐扫荡的敌寇,没有任何视其为教化对象的意思。
“于少保在《议和虏不便疏》中就以宋代澶渊之盟为例来分析明朝与瓦剌的关系,甚至用词都很相像,如说中国与寇有不共戴天之仇,又说丑虏贪而多诈等等。”
“但南北夷虏之势不同,其处之之道亦异。”
“苗人叛则不服,服即不叛。”
“北狄不然,去来来去,不可要结,不可盟信。”
“但苗人种类忿争相杀,乃本性固然,不能尽以汉法绳之。”
“既不可速战,又不可持久,所以自古用兵,未有大得志于南蛮者。
小皇帝听得直接点头。
是呀,对啊!这才是正常的呀!
“但先生,为什么他就可以?”
张居正看着天幕里的雍正,看着那句“何得尚有华夷中外之分”,低头苦涩道:
“因为我们错了……我们走错了……理解错了。”
小皇帝的心提起来了,他的直觉告诉他,“我们”这个两字的内含很重。
舔了舔嘴唇,涩声问道:
“先生,我不明白。”
张居正依然低着头,长吁短叹着。
“当年桂太傅在为《大明舆地图》作序时,就对大明的一统之局提出了异议。”
“他认为,大一统的真义应该是仁泽广被、功德并隆,不是一种单纯的区域统治概念。”
“因为当年太祖皇帝的一统思路就是用夏变夷,而不是简单谋取四方的土地人民。”
“而是以“中外华夷,莫不向风”为目标。”
说到此处,张居正忍不住捶了捶的胸口,缓了一口气道:
“以前我只以为此等言论无非是劝导仁政罢了,此时才醒悟过来。”
“是后来的官吏曲解了太祖皇帝的意思,只一味从利益的角度去课征土著之民,并与之不断发生战斗,完全丧失了仁泽覆盖蛮地的教化初衷!”
“故国异政,家或殊俗!”
“有一统之名,迄不见一统之盛治!”
张居正恨啊!
他恨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只会钻机攀附全无大志!
张居正悔啊!
他悔怎么没有早先看透其中玄机!明明早已有人说透其中奥秘!
“故穷覆载而言之,则华夷为中国,四裔为夷狄!”
“就华夏而言之,则中原为中国,边徼为夷狄!”
“本非如禽兽之异类也!”
“陆楫所言非虚啊!”
张居正又开始欣喜。
喜得是,西南之地可以彻底归化大明了!
……
大清·乾隆时期
“哗啦”一声响。
乾隆自得道:
“所谓普天率土,皆吾赤子!”
底下的永琰默默翻着眼睛。
这话你都快说烂了。
“这就是我大清的格局!”
但跟玛法对着干就是您的格局。
“王夫之那帮人一直说什么,夷狄与华夏之人的区别就在于生长于不同地区,所以华夏之生民亦受其吞噬而憔悴。”
“说什么皇帝的职责就是要继续保持这种种族界限的清晰可辨。”
“哼,方孝孺之徒。小家子气。”
乾隆嗤之以鼻了一下,随即又笑道:
“岂知!天下无伦外之道,即无道外之人!”
“天下无道外之人,即无人外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