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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徐平开口,隆圣帝又缓缓说道:“欧阳正奇在南境经营了数十年,他毕竟年岁大了,后期自然有些软弱。但不可否认,他对南境还是用了心的。
臭小子,一个地方的治理,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南境离京城千里之遥,政令传递本就迟缓,再加之地缘偏远,世家大族更是盘根错节,处处掣肘。
欧阳正奇能让南境维持安稳,多年来没有大规模的动乱,已经是他力所能及了。”
听闻此言,徐平心中愈发疑惑。纪凌为何突然会替欧阳正奇说话?此人畏首畏尾、截留赋税,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情况。如今改口说他“颇有苦劳”?却是何意?
“……”他摸不透隆圣帝的心思,只能低头应声。“皇伯父所言极是,地方治理确非易事,欧阳正奇在南境多年,确实有不少根基。”
“你不过双十,即便在外征战几年,却摸不清朝堂的深层博弈。”说话间,隆圣帝突然又咳嗽起来。“水至清则无鱼!朝阳就是个龙蛇混杂之处,它需要有能臣、需要有佞臣、需要有谄媚之辈、需要有直言之人,这些人并存朝阳才不会乱……
制衡和御下,从来不靠一己之力,靠的是让不同心思的人,都在伯父摆下的棋盘上各安其位,各尽其用。”接过韦全递来的温水,隆圣帝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目光愈发深邃。“你以为佞臣无用?他们揣度圣意,会把朕不愿明说的心思落到实处,也会替朕挡下那些朝堂上不便沾手的琐碎龌龊。
就像扫路的扫帚,看着脏,没了它,路面积灰只会堵了正道。”
见徐平还在思量,隆圣帝拍了拍他的肩头继续说道:“佞臣不一定是无能之辈,而那些趋炎附势的谄媚之人,他们嘴甜舌软,能哄得世家勋贵少些戾气,也能在节庆宴饮上凑些热闹,让这冷冰冰的朝堂多几分“和气”。
你别瞧不上这“和气”,有时候,一碗顺耳的话,比十道强硬的旨意更能稳住人心。这些都是你要学的,记住没?”
徐平似懂非懂,却是微微颔首。“多谢皇伯父不吝赐教,晚辈明白……”
“鬼话连篇!这需要你身居高位多年,才能慢慢感悟体会!那有那么容易明白?”话说到这里,隆圣帝轻笑起来。“那些个直言之人,他们是伯父的镜子。
朝堂日子久了,皇伯父也难免会被奉承蒙了眼,被权力烘得忘了分寸。这时就得有几个敢掀桌子、敢说“陛下错了”的人,把伯父从偏路上拉回来。
他们或许固执,或许不懂变通,但有他们在,那些个佞臣、奸臣才不敢明目张胆的欺上瞒下,这大周的天,才不会闷得让无数人喘不过气。”
放下茶杯,隆圣帝顿了顿,咳嗽声轻了些许,语气却添了几分郑重。“至于能臣。他们是撑着江山社稷的庭柱,治河、练兵、安国、理政,离了他们,朝堂就是空架子。
可你记着,能臣本事大,心气也高,若身边全是一群跟他们一样硬邦邦的直臣,难免会争功、会相轻,最后闹得派系倾轧,反倒误了正事。
所以啊,佞臣能掣肘能臣的傲,谄媚之辈能缓和能臣的锐,直言之人能校正能臣的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