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野草。
在他那快要荒芜的心里头。
疯狂地长了起来。
是啊。
他想起来了。
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他这辈子最大的念想。
就是在自个儿那一亩三分地里头,刨食儿。
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才是他该过的日子啊。
啥狗屁的英雄。
啥狗屁的兄弟。
都是假的。
都是一场梦。
一场,又冷,又累,还他妈吓人的,噩梦。
他想回家了。
他想醒了。
他怀里抱着的这截“热木头”。
是啥玩意儿?
沉得要死。
扔了得了。
他手里攥着的那截“烂木头”。
又是啥玩意儿?
冰手。
松开得了。
他那颗心。
那颗刚刚被蜜二爷的声儿给焐热了一丁点儿的心。
又一次,冷了下去。
而且。
比刚才任何一次,都冷得,更彻底。
因为这一次。
不是绝望。
是放弃。
他不想玩儿了。
他想回家。
回家,睡一觉。
睡醒了,这场噩梦,就该结束了。
他那只手。
那只已经使不上半点儿劲儿的手。
又一次,开始松开。
而且,比刚才松得,更干脆。
第七识。
末那识。
是“我执”。
是你对自己身份的,那个顽固的,可笑的,认定。
当这个“我执”,被污染,被扭曲的时候。
你,就不再是你了。
你,就成了你最想成为的,那个逃兵。
礼铁祝的嘴角。
在那片谁也看不见的黑暗里头。
勾起了一抹,释然的,解脱的,微笑。
回家。
真好。
可就在他那根大拇指,即将彻底松开的瞬间。
就在他那颗奔向热炕头的心,即将彻底摆脱这具沉重肉身的瞬间。
蜜二爷那道该死的声音。
又来了。
“家?”
“小子,你他妈的家,早没了!”
这声儿。
不像刚才那么稳当了。
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暴躁。
“你媳妇儿,让人给活活烧死在你家那口大锅里头了!”
“你那俩大胖小子,让人拿刀,一刀一个,就扔在你家院子里的雪堆上!”
“血,把那雪都给染红了!”
“你忘了?”
“你他妈的忘了你当初,跪在雪地里头,给老天爷磕头,磕得满脑袋是血,发过的毒誓了?”
“你说过,你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你说过,你要让这帮天杀的玩意儿,连骨灰都剩不下一粒!”
“这就是你他妈的家!”
“你的家,早就让人给点了!”
“你现在,是个没家的孤魂野鬼!”
“你唯一的家,就是你身边这帮,能让你把后背交给他们的,瘪犊子玩意儿!”
“你现在扔下他们,你他妈的还有脸,回去见你老婆孩子?”
“你就是个懦夫!”
“是个连自个儿的种儿都护不住的,废物!”
这几句话。
没有一句是脏字。
可比那最恶毒的咒骂。
还要,扎心。
每一句话。
都像是一把烧红了的,带着倒刺的刀子。
从礼铁祝的天灵盖。
一刀一刀。
捅进他那颗正在做着美梦的心。
那颗心。
瞬间,就被捅成了筛子。
热炕头。
没了。
杀猪菜。
没了。
大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