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可以说,如果当初他从此世睁开眼的那一刻,不是在那片血腥残酷的战场,不是披着这一身镇辽黑甲,不是遇到公孙辛夷那个看似清冷孤傲、实则憨傻痴心的大娘子……
而是作为一名平平无奇的升斗小民,于这个令人窒息的世间苟活挣扎。
今日他或许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而是应该站在对面那片赭黄汪洋当中,甚至干脆手持那杆黄天大纛立于所有赭黄身影的最前方,然后振臂高呼一声。
“世族高门!王侯将相!宁有种耶?!”
只可惜啊,正应了那句老话,造化弄人。
他终究是站在了这对面。
并且是站在了这对面的最中央。
‘真是有够黑色幽默的……’
将黑色面甲覆上面目的韩绍,半是唏嘘、半是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等抬首时眸中已经是一片漠然。
“冯参,去,让你的人先去冲上一阵,看看他们的深浅。”
时局至此,说太多终究是没有意义的。
立场不同,注定要拔刀相向,你死我活!
……
当年青州渠帅领青州黄天军北上,尚且动用了五十万大军。
今日东进的黄天军合兖、豫二州之力,只会在这个数量上翻倍。
而这至少上百万的庞大数量,单独一处战场是绝对铺不开的。
毕竟这些由黄天弟子与信众组成的大军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当初被韩绍一掌覆灭的那些行尸走肉。
而这同样也给了镇辽军机会。
说到底,尽管神机营已经崭露头角,打出了镇辽步军的威风,可镇辽军终究是起于边地,骑军依旧是他们的根本。
仗着座下生来高大的辽东大马,来回如风,迅捷、勇猛如虎狼,才是他们的本色。
所以一连数日下来,还没等双方真正接触,那些如狼似虎的镇辽铁骑纵横驰骋,便给黄天军造成了大量死伤,不少方渠损失惨重。
可在这过程中黄天军近乎疯狂的悍不畏死,同样也给镇辽铁骑造成了一定的损失,甚至是心理阴影。
这不,就连冯参这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夯货,在目睹了几场战事后,也忍不住骂骂咧咧。
“疯子!这帮家伙简直……神经病!”
跟在韩绍这个异数身边这么年了,嘴里偶然蹦出一两个新词,并不稀奇。
真正让冯参惊叹的是。
此刻的他才猛然意识到早在当年黄天道尚未起事前,自家君上便展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关注,甚至一度超过了当时迫在眉睫的始毕之患。
对此,他除了在感慨自家君上近乎神明的高瞻远瞩,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过就算对面表现出的战斗意志再是恐怖,也只不过是让镇辽军有些震惊与不适应罢了。
说是动摇军心却是有些夸张了。
反倒是激起了这些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虎狼凶性。
柔弱羔羊龇牙怒吼、横冲直撞,展现出来的勇猛,固然惊悚。
可与草原上那些从冰天雪地厮杀出来的真正群狼相比,在爪牙锋利上,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在逐渐适应了这种打法之后,那些虎狼铁骑可谓越打越猛、越打越凶。
出手之狠辣与绝情,有时候甚至就连韩绍也忍不住暗自皱眉。
可他终究没有说什么,甚至不时亲自露面予以嘉奖,对有功之人当场擢拔。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不是展示仁慈的舞台。
就算需要,那也是此战决出胜负之后的事情。
现在,不行!
……
整个十月末与十一月上旬,二十万镇辽军就这么与兖、豫二州的百万黄天大军,在这片青、兖交界的茫茫战场上彼此来回攻伐、互相试探着厮杀。
看似每次规模大都不大,动用的人数最多也不过数万人,镇辽军那边则更少。
可烈度却是很是惨烈。
很多时候明明双方只是互相试探着接触,可打着打着便打成了不死不休。
非要决出个生死、胜负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