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毫不犹豫地松开手,任它重新沉入泥淖。身侧另一个身影却如浮标般自动上浮,这是名身材曼妙的女修,姣好的面容上点缀着一颗恰到好处的美人痣。
“我是王小雨,他们叫我毒寡妇……”女修的声音甜腻中带着危险,“我投资外宗的生意赔了很多钱,但木贼前辈收留了我,助我飞升。不如……一起?”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指甲上泛着诡异的色彩。
江枫一把抓住她的长发,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回泥中,不敢多听她那极具蛊惑力的声音。女修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似乎还有无数未说完的故事。
泥淖中此起彼伏地浮现出更多的身影,每个人都急切地想讲述自己的故事。江枫只听了几句,就惊恐地发现识海中已经多了数十道陌生记忆,这些纷乱又独立的记忆如生而俱来般挥之不去。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心声,就是与木贼为伴是极好的。
“这样下去,我会变成无数个人的集合体,也迟早会被‘说服’。”江枫在心底警醒,“虽然暂时还能保持自我意识,但迟早会被这些记忆淹没。到那时,我将成为这泥淖中的又一个冤魂,被挂在果树上成为天雷木贼的收藏品。”
这个明悟让他不寒而栗。抬头望向那棵妖异的果树,枝头摇曳的头颅仿佛都在对他露出赞同的微笑。
…………
微笑挂在脸上,如春风拂过细柳,荡漾着初恋般的甜蜜与青涩;
一脸郑重,双眉如剑凝结,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关乎大道生死的抉择;
面色古井无波,双目微阖,似在聆听天地间最隐秘的低语,又似已坠入最深沉的梦境;
一脸狰狞,肌肉扭曲如麻,连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战栗,仿佛正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欲念撕扯,痛苦却熟悉,像是早已在轮回中历经千百次。
此时此刻,吕仲贤、田义成、清道子、百药老仙的房间内,不同的景象映照在长明灯摇曳的光线之中,亦如烙印般刻入每个人的记忆深处。这些记忆像一封尘封已久、却被反复摩挲的书信,边角早已泛黄,字迹却仍清晰可辨。它们被一遍遍拆阅,一次次揣摩,最终化作涓涓细流,汇入识海,成为每个人心中截然不同的真意。
他们的气息也随之起伏,时而浓烈如烈酒灼喉,时而清淡似晨露微凉,宛如一条清溪冲刷水岸的碎石,经年累月,终将它们打磨得圆润光滑,再无棱角。
而在江枫独坐的密室之中,那张勉强算得上白净、却并不俊朗的面皮上,神情如风云变幻。初始的诧异如闪电般掠过,随即化作震惊,瞳孔微缩,连呼吸都为之一滞;而后彷徨如薄雾笼罩,眉宇间浮现一丝迷茫;再之后,恐慌如潮水般覆没整张脸,连指尖都微微颤抖。但很快,一切又归于短暂的平静,仿佛龙卷过后的湖面,仅余几缕涟漪。隔绝法阵的青白波纹偶尔泛起微澜,不知是受到力量外泄的扰动,还是被此间主人翻涌的心绪所感染。
密室之内,唯有地上散落的储物袋,以及空中无序飞舞的法器、符箓、丹药,昭示着方才的混乱。它们如同宴席上被打翻的盘盏,凌乱散布,毫无章法。偶尔某件物品灵光一闪,便如被无形之手攫取般凭空消失,没有咀嚼声,亦无吞咽之响,只化作一股精纯能量,悄然融入那具盘坐不动的躯体之中。
忽然,一道黑线自他身侧浮现,如墨滴入水般扩散,最终凝聚成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黑蛇之灵太华。它悬浮半空,蛇瞳微眯,审视片刻道:“似乎并无大碍,只是可惜了这些费劲苦心搜罗的法器。”顿了顿,它蜷曲着裹走了几件得自罪城的物事,又瞥向江枫识海深处,不紧不慢的嗤笑道:“古宝,你也是个贪心的主儿,不吃饭不干活,倒和那柄黑鲸大剑一个德性。”
虚空中传来一声闷响,似是对这番评价的不满。黑蛇之灵太华不以为意,身形再度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而就在它离去的刹那,江枫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释然之色,如阴云散尽后的第一缕天光。
…………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具身体,那就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