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莉安指尖拂过文字,低声念道:
“萨斯拉泽无需肉体,也不渴望鲜血。祂所吞噬的,是‘你所有存在过的可能性’。”
“当你被投入镜湖,你的一切都将被复制,你的生命将成为祂无尽编织的万千镜面之一。”
“每一面镜子,都是祂在现实之上的一次书写。”
她声音低柔,却令人脊背发寒:
“祂不在天上,不在地底,祂只存在于你尚未察觉的镜像中。”
亚瑟的嘴角轻扬,带着一抹讥诮的苦笑:
“所以哈兰先祖将城镇献祭,将无辜者抛入镜湖,只为讨好一位永远无法凝视的神祇”
“这究竟是敬畏,还是对必然毁灭的恐惧”
他的声音中透着隐秘的嘲弄,眼底却有难以名状的兴奋与决然。
他们兄妹二人望着那沉默却从未真正沉睡的水晶,似乎已经预见了即将降临王都的不可名状的梦魇。
镜湖之主,即将睁开眼睛。
而他们,是为它打开门的人。
他们将《献书》翻至最后一页,那里附着一张折迭的羊皮纸信函。
纸面斑驳,如同刚刚凝固的血痕,字迹苍劲而森然,仿佛写下每一字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征伐哈兰,非为疆土,亦非为名誉。”
“我只为封印这位神祇。”
“我曾亲眼目睹镜湖边缘,映照出我尚未出生之子的尸身。”
“我曾在梦中目睹特瑞安化作一片巨大的镜面,所有子民皆为祂之眼所注视。”
“此神,绝不可再被任何人召唤。”
字句间透着不容质疑的决然,那是亨里安七世亲笔书写的秘密誓言,
记载着他在镜湖边缘预见的终焉之景,记载着他不惜一切代价的恐惧。
亚瑟缓缓合上书卷,动作轻描淡写,宛若刚读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戏剧:
“所以,父王才从不杀我们。他将我们留下,供养我们血脉与地位,甚至将门之钥匙埋藏于我们的身体之中。”
“他期望我们自觉、自愿地臣服于他的恐惧。”
亚瑟轻笑,笑声却如刀刃上寒光流转:
“……真是仁慈啊。”
维多莉安在一旁扬起嘴角,笑容宛如冰晶倒映着银色的月光,凛然又无情:
“王都之中,至今仍未明白命运真相的,其实只有我们那位愚昧的大哥。”
他们同时转头,凝视着悬浮半空的倒影水晶。
水晶内,那王殿的影像清晰如梦魇初醒,隐约透出血色的微光。
那是王权争斗前夕的预兆,更是某位古老神明即将苏醒的征兆。
亚瑟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亨里安七世最后一次召见。
那时亨里安久卧王榻,呼吸微弱,神志似迷梦与现实之间穿梭,连御医都不敢确定他能否再醒来。
但在那个夜晚,这位垂死的老狮王却忽然睁开眼睛,他命人召来了亚瑟。
不是奥利昂,不是艾德尔,更不是莉赛莉雅。
而是那个自幼沉默寡言、如镜中倒影一般难以揣测的亚瑟。
当亚瑟步入王殿时,天色未明,殿中七盏无焰命纹灯幽幽燃起,光晕如同历代王朝的亡魂,静默地见证这一刻的秘密交接。
亨里安端坐于榻上,身躯已瘦削如风中残枝,面容惨白,唯有目光清明得令人心悸。
他挥了挥手,内侍与护卫纷纷退下,偌大的王殿只剩下一对父子。
—
“我做了一个梦。”
亨里安开口,声音低哑如将熄的风灯,却有着直透灵魂的力量。
“梦见你走进了静岛,打开那扇我用一生封锁的门,随后……整个帝国在你手中,被投入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