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别来无恙吧?!
别来无恙?
陈守年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国公爷说笑了。他抬手整了整粗布衣袍的领口,江南一役,我护驾不力,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已是皇恩浩荡,怎敢当无恙二字?
贾玌目光微动,却没有接话。
只因他看见陈守年鬓角新添的霜白!
至于高公公......早已识趣默不作声地退到十步开外,背对着他们佯装整理自身衣冠。
陈守年余光瞥见,心中暗赞:这银子花得值当啊!
国公爷,陈守年压低声音,喉结滚动,末将斗胆......陛下此次召见
贾玌忽然抬手,止住了陈守年要说出的话,而后感慨道:
我知你要问什么。但此事,当由陛下亲口与你说...更为妥当。
陈守年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他不再多言,只是郑重地抱拳行礼,腰杆挺得笔直,行的是军中同袍之礼。
贾玌见状,笑着再次回礼,临走前留下一句:陈将军且记住——陛下从未亏待过忠义之士。
说罢,朱红蟒袍一甩,转身离去。
仅此一句,却让陈守年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陈将军?高公公在远处轻声提醒,莫让陛下久等。
陈守年这才回神,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玉带狠狠一勒:走!
转瞬间,恢复了以往在朝堂之上,在奉天殿上的......精气神!
他大步迈向宫门,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奔跑起来。
养心殿内,陈守年大步跨过门槛,在距离御案十步处跪地,额头磕在金砖上:
草民陈守年,叩见陛下!叩见太子殿下!
这一声草民,让御书房内的肃然一静。
庆帝目光落在殿下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将军身上——两鬓斑白,眼角已生细纹,唯有那挺直的脊梁
陈......庆帝喉头滚动了一下,谁准你自称草民的?!
太子在一旁轻咳一声:陈将军,快平身吧。
陈守年却纹丝不动,额头仍抵着金砖:罪臣不敢。
朕看你是敢得很!庆帝突然起身,龙袍带起的风掀动了案上奏折,革了你的职,让你在家闭门思过,你倒好——他大步走到陈守年跟前,一把扶起对方,反倒是愈加憔悴、苍老!
陈守年被迫抬头,正对上庆帝泛红的双眼。
陛下......陈守年声音哽咽。
庆帝松开手,向着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太子开口:宣!
这个称呼饱含了太多未尽之意。
庆帝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似乎要将此刻陈守年的模样刻在心里。
他松开手,果断地转过身,背对着陈守年,对着早已侍立在奏案旁、手捧黄绫卷轴的太子道:“宣!”
太子肃然应道:“儿臣遵旨。”
他挺直脊背,双手捧起那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国家命将,责在专征;社稷酬功,尤彰懋典。兹有原备武营都指挥使陈守年,勇毅夙彰。昔随王师,颇著勋劳;后虽罹愆,忠悃未泯!念尔在江南之役,虽罹王驾之险,尚能力持残部,效死苦战,其志可悯,其诚可鉴。”
太子的声音字字铿锵,清晰地回荡在金砖玉柱之间。
陈守年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御阶之上展开圣旨的太子!
这些话......这些话竟是在给他过往功过定调,在为他的失职重新定性?!
力持残部,效死苦战?
朝廷......陛下他......还记着他?!
太子目光坚定,继续念道:
“今值东征在即,谋定万邦。查尔昔经战阵,熟谙戎机;秉性刚直,克膺重任。
特谕:前愆既往,不加追究!擢复尔职,授中军都督府佥书官并钦差大臣之衔!赐尚方剑,代天巡狩!即刻前往朝鲜属邦......”
“擢复尔职”?“钦差大臣”?“赐尚方剑”?!
陈守年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猛冲上头颅,眼前阵阵发花,耳朵嗡嗡作响,后面关于具体任务“协调藩邦、策应王师、整肃军务、毋得迁延……”的话语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传来。
前愆既往不咎!不仅官复原职,更是加了京营中军都督府的佥书官!还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