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村子里搜一遍。这些人说的话,未必全信得过。”李漓抬起手,又缓缓放下,声音平稳,却似一枚钉子,钉进夜色。
众人押着俘虏回到瓦赫佩库特的营地。营地散落在河滩上,兽皮帐篷东一簇西一簇,倒下的鼓、翻扣的陶罐、半埋在沙里的骨叉,像被风吹乱的棋局。坑灶里火舌仅剩几缕余息,焦树脂味、血腥味、烟灰味攒成一股呛人的潮气。
“把这些瓦赫佩库特人都放了。”李漓挥了挥手,又对维雅哈道:“你,告诉他们,想活命,就必须遵守我颁布的《大和平法则》。”
维雅哈立刻领命,转头向瓦赫佩库特人宣布。那些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口喘息,仿佛才从水下挣出一口空气。
维雅哈当即抢上前,嗓门亮得像个头一次登台的说书人,开口便是布道:“听着!活神给我们定了法——叫‘大和平法则’!”胸口起伏,词却滚滚溢出,“第一条:争端坐下说,不能打!第二条:猎场、河道要共享,偷陷阱的……罚玉米!第三条:妇女能选酋长,谁敢反对,就给全村做饭一个月!第四条——春天祭湖,要记得先喂客人……”
维雅哈自己也才刚学会,章法七零八落,顺序东倒西歪,可那股子笃定和气势,愣是把一群还在颤抖的失败者唬住了。有人听得满头雾水,有人点头如捣蒜,也有人偷偷抬眼看李漓——那种“真有活神吗?”的狐疑,被火光一映,像一层抹不开的影子。
与此同时,搜查也在进行。李漓带队沿帐篷外沿一字推进,靴底踩着湿沙,发出“噗嚓”的闷响。撩开一顶兽皮帐,里面是半截冒热气的汤罐、散落的鹿筋绳、缝了一半的皮衣;另一顶帐里,地上印着新鲜脚印,灰烬里还余着火星——像有人两刻钟前才起身。托戈拉拈起一段折断的羽箭,羽缨染着不属于此地的赭红色,皱眉摇头:“不是我们要找的。”
再往里,是族长的帐。蓓赫纳兹撩帘,鼻尖轻轻一动:“新换过的药草味。”赫利一脚踢翻骨箱,骨珠哗啦散了一地;一只干裂的葫芦里倒出几枚石片——没有。格雷蒂尔抠出一只陶罐,摇了摇,水声清澈——还是没有。
塔沃扎温亚人则跟在后头乱窜,像一群被放出去的狗腿子。有人一头扎进粮棚,“哗”地抱出一捆干玉米;有人掀开草垫,抠出几筐土豆;有人拎着半条晾着的鹿脯,还得意洋洋地冲同伴挤眼,比了个“赚翻了”的鬼脸。
比达班一回头,额角青筋直跳:“这群混蛋,竟然连石捣臼都偷!”话音未落,又有两个塔沃扎温亚少年扛着整卷兽皮从帐后窜出,跑得像背了神的披风。
搜查的结果就像一拳砸进棉花:空的。没有乌卢卢,没有孩子的影子,连根捆人的草绳都没见到。营地被翻得乱七八糟,帐篷、垫草、骨挂件,全都像被野猪拱过。
“看来,他们真没说谎。”赫利立在李漓身后,低声吐出这句话,语气里满是不甘。
李漓站在营地中央,仰头望向夜空。风从四面卷来,火堆里溅起的火星被裹挟着冲上高处,在黑暗里摇晃飘散,仿佛一盏盏散乱的小灯漂浮在虚空。火光映在他眼底,却被他沉沉的目光一点点吞没,像坠下去的铅块,把心中的犹疑全部压灭,只余下一块冷硬的铁石。李漓缓缓吐出一口气,胸腔像压着巨石般沉重。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仿佛石块在夜里重重砸落:“我们走,这就出发。留在这里过夜,未必安全。”
格雷蒂尔提剑上前,火光映得他半边面孔铁青,剑锋反射着摇曳的红光。他眉头紧锁,声音短促而压抑:“姐夫,接下来我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