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演到这里,安乐公得出了铁一般的结论,眼神坚定得仿佛目击了天子与鄄城公谋划的整个过程,口中还不断喃喃道:“一切就说得通了,说得通了……”
他终于掷地有声地道:“夫人,我们绝不能中这个圈套!”
张希妙绝望了,来之前,她想过刘恂会拒绝。毕竟她知道,丈夫心中永远忘不掉国仇家恨,这无可指责,她其实一样。所以她打算用妻子的温柔,去化解安乐公心中的这份仇怨。可希妙却万万没想到,丈夫的拒绝,会以这样一种离奇到接近臆想的方式来进行。
司马炎是当今天子,他想杀人,何需这么麻烦?为了苦心设计安乐公,甚至专门和亲兄弟斗得你死我活?
就算丈夫说的是真的,真是天子杀人的阴谋,这一次拒绝了,然后呢?下一次就跑得了吗?当年司马昭杀嵇康,用的可是“害时乱教”的罪名,难道丈夫不比嵇康更名副其实吗?
到了这个时候,希妙已不知如何关照刘恂的心情了。
安乐公似乎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他看不见辟疾的成长,看不见他人的善意,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卑劣与无足轻重。似乎世界上每个人,每件事,都是为了影响他的思想与心情而存在,非如此就没有意义。
这到底该如何顺从他?她已经顺从了很久,如果勉强顺从了这一次,下一次该怎么办?下下一次又该怎么办?谎言只会带来谎言,这样的日子完全看不到尽头。
同时希妙悲哀地发现,自己已全然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了。她现在能够做的,只有向丈夫表达出真实的想法与意见,把他敲醒!
所以希妙说:“不行。”
她看着丈夫,疲倦却又断然地重复道:“不行!”
刘恂猛地转过身,红浊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安乐公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疯了?”
“是你疯了。”张希妙注视着丈夫,用极为平静的话语陈述道:“你刚刚说了一堆胡话。”
刘恂瞪大了眼睛,阳光下,他额头青筋暴跳,眉间也开始不自觉地痉挛起来:“你听不明白?这是司马炎的谋略,要致我们于死地的谋略!”
“你有什么证据?”
“这不都是明摆着的吗?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据?”
“这是你的臆想。”张希妙一字一句地说道:“六郎,你现在这副样子,为什么不照照镜子,你真的还需要人用阴谋陷害吗?你已经生不如死了。”
“哈哈哈,你真是疯了,我哪里……”安乐公本想继续训斥,可听到妻子的那句话后,他下意识地将眼光扫向身边的铜镜,一时间呆住了。镜子中的这个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面容消瘦,以致于颧骨高高鼓起,脸色苍白,又好似幽灵一般空虚,加上那双红浊的眼睛,简直像是索命的怪物。
这是自己吗?安乐公认不出,也不愿意承认,继而连忙背过身子,喃喃道:“有人给我下了毒,肯定有人下了毒……”然后又大梦初醒般放声大叫道,“有贼子!快抓住他——”
“啪”的一声,安乐公的声音被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