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羡中箭后,李矩等人大为震惊,同时更感愤怒,于是一面率众竭力战斗,一面掩护着昏倒的刘羡上了高台。此时匈奴人可谓是发了疯,和此前的战斗中表现截然不同,几乎是不要命地向晋军进行攻击。即使是身中数箭,断了手脚,只要还能动,都还在竭力地发起进攻。
而这种情况下,李矩等人也不轻言放弃,在被数倍敌人围攻的前提下,依然在保护旗鼓。他们打退了数次匈奴人的进攻,一度人人带伤,都到了要溃亡的边缘。
结果在这紧要时刻,一支奇兵出现在了战场,原来是北宫纯所带领的骑兵。
当夜,他在听闻到鼓声后,并没有急于回援。而是赶到了龙门渡的渡口处,把那些挤在渡口边的士兵,尤其是骑兵,一个一个给踹了回来。在组织了近千名的骑军后,他终于率众赶回战场,和仍在鏖战的张光所部汇合,出其不意地回到了战场的后方。
在这双方都已经大战到精疲力尽的关键时刻,上千名骑兵加入战场,瞬间将战场的平衡打破了。匈奴人并非不想再战,而是无法应战,极为轻松地就为北宫纯彻底击溃,打散。
等北宫纯彻底锁定胜局,将大部分匈奴人杀死,部分匈奴人驱赶出营寨外后,已经是明日高照的辰时五刻。汾阴大营里到处都是尸体,匈奴人的,晋人的,断肢残臂落在地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只能根据人头来统计死伤。
这一战,匈奴人大概战死了三千余人,晋军被夜袭杀死的有三千余人,此后对抗战死的又有上千人。在短短半个夜晚中,竟有七千余人死在了这个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也都人人带伤。用伤亡过半这个词来形容这场战事,丝毫不显夸张。即使放眼这一百年里的大型战事,也可以说是数得上号的惨烈了。
直到现在,李矩还负责善后打扫战场,不过其余各部已踏上了返程之路。
刘羡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咋舌,随即生出了一种侥幸感:能在这样的合战中活下来,自己不可谓不幸运了。
他随即又问李矩道:“可之后呢?击退了这几千匈奴人,他们在稷山不还有好几万人吗?这些人怎么办?”
李矩很快解答了这个疑问:“三天前,他们都投降了。”
“啊?”刘羡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死伤如此,双方可谓是血海深仇,匈奴人就这么轻易地投降了?在那一夜的印象里,匈奴人可是表现出了不惜一切伤亡也要力战到底的意志。
李矩对此也感到非常感慨,他叹道:“兄长,这都是郝散的意思。”
原来,刘羡在中间前令李矩命中的那个人,当真是匈奴后部帅郝散。这次夜袭,到最后的决死冲锋,都是他所决定的。但是在最后的这次冲锋,匈奴人内部争议极大,是郝散力排众议,主张再全力冲刺一次,如果胜了,自然就是大获全胜,如果败了,郝散的意思是,就让匈奴人直接投降,他甘愿领死。
也就是这样一种生死置之度外的作风,郝散打动了这些部属,发动了这样一次令刘羡终生难忘的冲锋。只是结果是出乎预料的,郝散本来已经与胜利触手可及,结果,他却死在了冲锋的半路上。匈奴人悲痛万分,在他死后仍然竭力战斗,但最终还是走向了失败。
战败后,匈奴人抢回了郝散的尸体,又在三天后,他们派了一百人来,抬着郝散的尸体,像是抬着二十万人的性命一般,向晋军主动投降。
而在这一战中战没的,同时还有卜稚、金休、刘休允、丘佟等十二名匈奴首领。与之相比之下,晋军虽然也付出了较大伤亡,但将领上没有什么损失,也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刘羡闻言,一时沉默良久。说实话,他对于这位匈奴首领,心中还是有几分欣赏和敬佩的。与孙秀不同,这位匈奴首领为自己的族人尽到了所有努力,甚至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即使是自己,恐怕也不能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