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咱家三公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他亲娘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生下这孽障就死了。当年小冻猫子一般,老爷都说养不活。要不是太太抱去让乳母喂,他就能读书识字这般成人了?二十岁上头,还请老爷与他捐个官儿当,与他娶恁般富贵俊秀媳妇儿。真真是天生的毒蛇心肠,养不熟的白眼狼!”
“太太如今气得要不得,把个儿子媳妇养成了仇人,带着金银细软跑的无影子,临走房子里搬得空空的,活似让贼人给卷了。眼瞧着大哥贬官在外,妹妹们嫁妆没着落,他倒将媳妇的嫁妆都霸走了,半点不替哥哥妹妹着想。两位出了阁的姑奶奶就不提,三姐儿将来要嫁皇子的,他都不肯体恤照应……”
沈家媳妇是个碎嘴子,看不见沈氏面如死灰表情,只顾嘴里痛快。
赵嬷嬷苦着个脸,挤眼努嘴半天,直到上手扒拉,她才讪讪闭嘴。
“我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三哥三嫂能这般无情无义……”
沈氏躺在枕头上,眼睛都哭干了,再哭都哭不出来。
赵嬷嬷本想埋怨沈氏,可见她这时模样,着实不忍心,只好纳着嘴不提。
“三公子是庶出,到底与大奶奶兄妹隔了母亲,不是一条心的手足。大奶奶太过于心善仁德,才将他当做亲哥哥似得对待。如今他做出这等昧良心的事情,大奶奶身子不好,别为他们难过了。咱就当没这对忘恩负义的东西。”
赵嬷嬷是心疼嫁妆箱子里,那些灿灿金银,想起来就想抹泪。
嫁妆被三哥哄走这桩事,沈家人还不知晓,沈氏不知要不要告诉母亲。
正犹豫的片刻功夫,沈家媳妇忙换了副笑容。
眼瞧着大姑奶奶病成这样,不好只拣烦心事儿说。
“大小姐病着,这些乌糟事奴婢不该多说。倒是还有一桩正经喜事,太太让奴婢告诉大姑奶奶,大家沾沾喜气儿。咱家二姐儿嫁到魏家没几个月,已两个月没洗换,有了双身子了!”
这件事可说是沈家最近唯一的喜事,连沈阁老听了都很是欣喜。
沈家媳妇也知沈氏姐妹情深,笑嘻嘻凑上几步,继续凑着趣儿。
“那魏家是三代单传,小魏探花又是独子,可见咱家二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待到了日子生下哥儿,少不得两家更亲厚。这消息是昨日才传过来的,咱家太太听了这话,欢喜的要不得,清早就坐车去魏家探望了。到底太太还是疼女儿,早就想着要抱外孙子了呢!”
喜事虽然是喜事,可沈夫人也太过厚此薄彼了。
沈氏听了这话,如打翻了五味瓶,又是心酸又是羡慕,声音都是凄惨的。
“到底是二姐儿有福,嫁到那等读书明理的上等人家,日子虽清苦些,到底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将来生下一儿半女,荣华富贵在后头。强似我身在这个牢坑子里,每日死不死活不活,连性命都顾不得,早晚就是个死罢了。”
赵嬷嬷听她又寻死觅活,生怕勾起那疯魔病症,慌忙拿话来开解。
沈家媳妇也忙笑着劝说:“姑奶奶快别这么说!太太平日在家常说,咱家三个姑奶奶的婚事,都是老爷精挑细选的,将来各有各的福气。如今就是春日时气不好,姑奶奶病了几日,怎么就说起这生死的话来,多么不吉利。”
沈氏伏在枕上哭了片刻,这才勉强撑着,问起二妹妹的身体。
“当初在娘家的时候,二妹妹也是个柔弱身子,如今怀着身孕,想来也是不容易。想那魏亲家与咱家都是书香门第,不是什么奢侈暴发门户。我别的事情都不忧心,怕只怕二姐儿在夫家受委屈,难为她的身子。”
暖阁病榻前面,摆着沈夫人给女儿送的东西。
不过就是两端软缎尺头,另有两盒茶食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