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接旨意之后,三法司的主官们按照俗成的惯例凑在负责主审的刑部开了一个短会。
三法司离得很近,因此张问达与何宗彦联袂而来的时候,黄克瓒吩咐的茶局才刚刚上炉烧水,等到三人相互行礼围炉而坐,水壶才开始往外冒显见的热气。这种会审时才会摆出的茶局是没人伺候的,茶几上也只摆着三只空荡荡的茶盏和专属于堂官的茶罐儿。没人给掺水,浓淡全由饮茶的人自己决定。这象征着三法司之间的团结与对等。
作为东道主的刑部尚书黄克瓒率先打开茶罐儿,并捏着茶勺往自己的空盏里添了四勺茶。
“喝这么浓?当心晚上睡不着。”张问达从黄克瓒的手里接过茶勺,只往自己的盏里添了一勺。“审完赵南星这事儿就算是结了,您说是吧?”说着,张问达将茶勺递给何宗彦。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何宗彦往自己的盏里添了三勺。
张问达冷笑一声,接茬道:“怪不得何寺卿不愿意与我们联名上疏。原来是心有所虑啊。”
何宗彦面色不变,只将茶勺递还给黄克瓒,并说道:“既然张左都说到了,那我也就解释一下。我之所以选择不联名,是因为在南书房的时候,我已经面请过了。”
“皇上不允?”黄克瓒将热水壶放回到炉子上。
“是的。”何宗彦点点头。按通行的惯例,官员不会在意见被皇帝否决之后的短时间内再奏同一件事情。
“何寺卿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张问达自问自答道:“怕我们退缩?”
何宗彦没有否认,只默默地拿起水壶,掺到半满。
“您也太小看我们了吧?”黄克瓒有些不悦。
“就是。”张问达附和道。
何宗彦也不狡辩。他站起来,九十度躬身,并拱手道:“我向二位赔礼。”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黄克瓒与张问达才起身拱手回礼:“请坐。”
事情说开之后,茶局的气氛又缓和乃至融洽了下来。
“何寺卿究竟在担忧什么?”黄克瓒端起茶盏,喝了本局的第一口茶。
“旨意本身。”何宗彦说道。
“什么意思?”张问达皱眉问。
何宗彦沉默片刻组织语言,然后简明扼要地说道:“我奏请由三法司会审赵南星时,皇上以‘牵连过大恐怕会影响朝局’为由否决了。但现在,皇上不仅同意了二位的奏请,还主动扩大了事态。”
“锦衣卫前后两次抓了几十上百号人。上次搞得这么满城风雨,还是万历五年张江陵夺情的时候。”黄克瓒叹气道。
万历五年,时年二十八岁的黄克瓒进京赶考,未中,但正好撞上张居正丧考夺情。当时,跳得最凶的新科进士就是前不久自杀的邹元标。邹元标曾三次上疏反对“夺情”。邹元标声称“以奔丧为常事而不屑为,根本与禽彘无异”,将权势滔天的张居正骂作禽兽猪狗。结果被当场廷杖八十,发配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