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夹了粒毛豆,豆仁在齿间迸出清甜的汁水。
比起宴席上那些雕成龙凤的珍馐,这简单的滋味反而让他眼眶发热。
他想起幼时随父皇微服私访,饿极了在路边啃的半个炊饼,比御膳房百十道菜都香。
“陈寒。”太子突然正色,指尖在粗粝的桌面上划出几道水痕,“当年你说要建海上商路,我还当是痴人说梦。”
他的声音混在夜市嘈杂的人声里,却字字清晰,“如今看着那些使者争先恐后签条约,我才明白,这才是真正的万国来朝。”
河对岸突然升起烟花,照亮了三人的脸庞。
朱幼薇的银剪映着流光,在桌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
“可惜爹没瞧见徐家家主那张老脸。”她眯着眼看烟花炸开,“他家的商队往后可没法在南洋耍横了。”
陈寒笑着摇头,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几块芝麻糖,正是物理院那帮小子最爱吃的零嘴。
“郑尚书今早偷偷问我,能不能让他孙子进工程学院打杂。”糖块在齿间碎裂,甜香弥漫,“要我说,这比火炮轰沉十艘敌舰还痛快。”
夜风渐凉,小摊的布幌子被吹得猎猎作响。
朱标望着河面上来往的游船,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那些船上有哼着小调的商贾,有背着书箱的学子,还有抱着婴孩的妇人——他们脸上那种从容,是任何强弓硬弩都打不出来的底气。
“回宫吧。”太子站起身,袖中落下一枚铜钱,在桌上转出圆满的弧线。
他望着灯火通明的金陵城,轻声道:“明日早朝,该议议减税的事了。”
陈寒与朱幼薇相视一笑。河面上最后一朵烟花绽开,照亮了三人归去的背影。
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与织机的咔嗒声应和,像极了这个新时代的脉搏。
……
晨钟响过三遍,奉天殿前汉白玉台阶上已落满朝臣的靴印。朱标整了整蟒袍玉带,迈过金门槛时,晨光恰好穿过雕花窗棂,将龙椅旁的交椅镀上一层金边。
户部尚书郁新捧着账册出列,笏板在手中微微发颤:“殿下,自摊丁入亩后,农税已减三成。若再减商税,国库岁入恐难支撑。”
兵部侍郎方醒捻着络腮胡冷笑:“郁大人莫非忘了?昨日南洋六国刚签下贸易条约,仅满剌加海峡通行税就抵得上松江府半年商税。”
通政使杨湛突然高声道:“臣有本奏!市舶司上月税收较往年增五成,皆因海禁放开。若此时减税,正可吸引更多番商来朝。”
殿角传来一声冷哼。都察院左都御史严震直捧着奏折出列:“商贾重利轻义,朝廷正当以税制之。岂可因小利而废大防?”
朱标指尖轻叩扶手,惊飞了梁间一只麻雀:“严卿此言差矣。昨日龙江码头,百姓用两贯钱就买到往日十贯的南洋货。商税减一分,民利增十倍。”
陈寒适时出列,腰间狼牙棒铜环叮当作响:“臣请诸公看此物。”他从袖中抖出一匹靛蓝布,布面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这是巾帼工坊用代金券废料染的布,一匹成本不过三十文。”
工部侍郎郑沂凑近细看,突然倒吸凉气:“这纹路……是新学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