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素叫号,他当然不能落了魏范的面子,更不能坠了沧澜学宫的威名。
顾怀素淡定地从怀中取出一副卷轴。
卷轴缓缓铺开。
一抹绛红自纸心晕染开去,渐渐勾勒出一片草坡。
草坡色彩明亮,碧绿未褪,映得天边浮云洁白如绸,风自远山吹来,掀起草浪。
坡心,一人端坐,怀中横琴。此人神采飞扬,眉目生辉,似乎胸中藏有山川万壑。十指轻点朱弦,指影宛如流云。
四散环坐的听者,或正襟危坐,或倚石而听,皆如痴如醉,面上光华生动,似被琴声摄魂。
更远处,已打霜的草地银白一片,其上竟还有牛群闲散,低头啃食枯草,牛背上薄霜闪烁,仿佛随乐声轻轻颤动。
画面并非静止。
众人凝神细看,竟见琴者衣袖微动,云影暗移。
更神异的是,若心神投入,便能听到若有若无的琴声自画中溢出,清远悠扬,直入心腑。
卷轴最下方,工整题写一阙词,上半阙完整:
玉指凌波散玉清,
朱弦声里动,彩霞生。
座客眉开笑语盈。
云影转,
高下风流共此情。
下阙空白,似被风雨洗去,又似未曾落笔。
才看清卷轴,魏范的面色当即冷下来,眉心一压,声音沉沉:“顾怀素,便是为难人,也没有你这样的。”
顾怀素冷哼一声道,“魏范,你自己亲口承认,此为你最得意弟子。
既然抬得这么高,想必有非常之能。
即便解不开这画藏,难道连试上一试的勇气也没有么”
“何为画藏”
清绝如霜雪的苏宁低声道。
周敬安缓缓摇头,柳成礼冲魏范拱手道,“还请魏道友解惑,我大周实无此物。”
魏范长叹一声,放下茶盏,语声悠然,“画藏,乃是画作者寂灭之后,心魂不灭,愿望不消,凝聚而成。
这副听琴图,乃是一百年前,岭南琴痴——焚鹤先生的遗作。
焚鹤先生一生好琴,音律化道,晚年自燃心火,以道心焚身。临终一息,将心愿凝入此画。故而此卷,非寻常丹青,而是他心念最后寄托。”
周敬安道,“既是寄托,怎的化作上的一首词,只剩半阙。”
顾怀素道,“前贤有未尽之言,留待后人填补。
适才魏兄说我用此画藏考教他的弟子,分明过分。
殊不知,焚鹤先生生前,已是元婴圆满之境。
他遗下的画藏,承载其心愿。若此子能解开画藏,画藏凝聚之物,某愿当场赠予。”
“顾兄好胸怀。”
柳成礼拱手道。
魏范哼道,“二位休要听他胡言。
焚鹤先生的画藏,都流传百年了,几乎流传时间最久的画藏,至今无人解开。
这种地狱级的难题,拿来考教我的学生,这不是为难人,又是什么
拿注定得不到的奖励赏赐人,不是糊弄人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