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冲击,需要......再靠近一点,去了解那个她所不知道的张杭的另一面。
这个念头带着隐秘的刺痛和无法抗拒的诱惑。
她努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近乎虚弱的笑容:
“没......没睡好,做了个噩梦。”
“噩梦?”
韩乐乐弯腰凑近一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很快又被爽朗取代:
“行啦行啦,噩梦醒了就好!赶紧的,洗漱换衣服!霍夫曼老头可不喜欢迟到的学生,小心他让你当堂赏析马拉之死!”
她不由分说地拽起林清浅,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推向卧室的方向:
“快点快点!去换衣服,我等你五分钟!迟到了罚你请我吃一个月的麻辣烫!”
林清浅被她推搡着,被动地移动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韩乐乐,对方正冲她扬了扬下巴,笑容灿烂。
那笑容依旧充满感染力,可林清浅的心底,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那眼神里,除了惯常的亲近,似乎还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审视,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无声地安抚。
布朗大学的艺术史课堂。
红砖穹顶下,霍夫曼教授关于中世纪手抄本装饰艺术的讲解如同背景音,在林清浅耳边嗡嗡作响。
她强迫自已盯着投影上的凯尔经插图,那繁复华丽的线条和色彩却无法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飘向身旁的韩乐乐。
韩乐乐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也对,她根本不知道自已的情况。
她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随意涂画着,时而皱眉思考,时而因为教授某个冷僻的论点而露出狡黠的笑容。
阳光穿过高大的拱窗,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映亮了她专注的侧脸。
那种旁若无人的、充满生命力的专注感,让林清浅感到一阵微妙的刺痛。
她想起韩乐乐谈论张杭时,眼底闪烁的光彩,那种骄傲的、带着点占有欲的光芒。
那光芒,也曾短暂地出现在自已眼中,当她还以为程默是她的命中注定时......
霍夫曼教授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兴奋:
“所以,艺术史不仅仅是风格流派的更迭,它更是权力意志的书写!谁掌握了解读权,谁就掌握了定义美与崇高的话语权!就像......”
韩乐乐像是被触发了某个开关,猛地举手,声音清脆利落:
“教授!就像那些艺术赞助人,表面上是艺术的供养者,实质上不就是最大的甲方爸爸吗?他们出钱,艺术家就得按他们的喜好来画,贵族肖像?说白了,都是甲方需求的具象化!这跟现在资本家砸钱拍定制电影捧自已小情人有啥本质区别?”
她这番大胆又带着点离经叛道的比喻,引得课堂里一片低低的哄笑和窃窃私语。
霍夫曼教授推了推眼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赞许又无奈的笑容:
“misshan,你的比喻......很现代,也很犀利,虽然过于简化,但某种程度上,揭示了艺术生产与权力资本之间永恒的张力。”
韩乐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坐了下来,顺手在笔记本上又添了几笔,大概是某个夸张的甲方爸爸形象。
林清浅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心底那份复杂更重了。
韩乐乐的自信、她的锋芒、她敢于在学术殿堂如此直白表达甲方爸爸理论的底气......
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来源于她身后那个叫张杭的男人?
那个掌控着庞大资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
课程结束,深秋的波士顿阳光变得稀薄而清冷。
林清浅收拾着书本,心中那股想要倾诉、想要了解、想要寻求某种答案的渴望,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酒精的诱惑,在此时变得无比强烈。
“乐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