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了十几秒,许明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几分,也慢了几分,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了精确的权衡:
“张杭有这个眼光是好事,城市发展,确实需要新鲜血液和标杆项目,深港国际投资集团我知道这家公司,背景和实力都很过硬。”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更准确的词:
“只要流程合规,结果符合城市发展的整体利益,自然是最好的,中心这边,会严格按照规程操作,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
“我就知道二叔您最明白事理!”
许君文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语气也轻快起来:
“杭哥听了肯定高兴,改天他一定亲自登门,好好跟您聊聊广城的未来规划!您先忙,不打扰您了!”
电话挂断。
忙音传来。
许君文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晃了晃杯中残余的酒液,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
拿起手机,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收件人是杭哥:
“二叔这边打过招呼了,意思明确,流程会‘干净’,结果会‘符合城市发展’,‘深港国际’的名字,他会‘知道’。”
按下发送键,许君文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一路灼烧到胃里。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被阴云笼罩的城市。
滨河a018的方向,在他眼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而王家的命运,已经悄然落入了冰冷的陷阱。
......
暗标揭晓的日子,终于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铅灰色中降临。
广城土地交易中心最大的报告厅内,座无虚席。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氧气,沉闷得令人胸口发紧。
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璀璨,此刻却只照出无数张写满焦虑、期待和算计的脸。
低沉的交谈声如同蜂群在密闭的空间里嗡鸣,又被无形的压力死死压在喉咙深处。
王家人占据了视野最佳的前排。
王胜端坐中央,腰杆挺得笔直,像一尊历经风雨却依然不肯倒下的石像。
他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腕上的紫檀佛珠,手背上松弛的皮肤下,蜿蜒的青筋清晰可见。
每一次捻动佛珠,那细微的沙沙声都像在刮擦着他自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王建业坐在他右手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用力地绞在一起,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他目光死死锁住报告厅前方那个空着的发言台,仿佛要用意念将那最终的结果提前拽出来。
王有德坐在父亲左手边,脸色是失血般的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只能用力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痛楚来对抗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优米数据断崖式下跌的报告,闪运司机围堵仓库的混乱画面,还有快付通濒临崩盘的警报声,像冰冷的毒蛇,在他脑海里疯狂噬咬。
报告厅厚重的橡木大门无声滑开。
一阵轻微的骚动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走进来的不是工作人员。
张杭。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羊绒西装,没有打领带,里面是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粒纽扣。
步履从容,姿态闲适,仿佛不是来参加一场决定数亿资产归属的揭标会,而是随意步入一家画廊。
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片深水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捉摸的倦怠感。
他身后跟着一个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像一道沉默而忠诚的影子。
张杭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如同君王巡视领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淡漠。
那目光掠过前排的王家人时,没有片刻停留,仿佛扫过几件无关紧要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