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环顾四周,稍稍停顿后道:“诸事如常。”
众弟子们这才纷纷的行礼合十退去。
禅房静室之中,法海与渡真随意的坐在床上,屋中炭火温暖如春,本来以渡真的修为是用不着的,之所以这么烧着,法海约莫着应当是权作是待客之用。
渡真前倾着身子,将窗户打开,寒风顿时涌入屋内,可这一老一少的僧人并未有所感觉,之时饶有兴趣的看着外头飞雪,渐渐把这片湖光山色都变成一个洁白的世界。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金山寺不比往日,当了主持方丈以后要记得,不管多远都尽量回来过年。”
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教法海的渡真嘴里,不再是什么修行上的关隘诀窍,反而柴米油盐,做人做事的教导多了许多。
师徒两人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雪景闲谈,法海将一路上自己降妖伏魔的事情都说给了渡真听,并且把想要用雷峰塔来镇压天下妖魔的构想也说了出来,渡真自然是大为支持。
“这十八浮屠在建造之初,本来就是用来镇压妖魔的,你如今有福缘得以重掌,又有能力再现祖师辉煌,那是好事啊!”
法海见到渡真点头应允,又紧接着说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从镇江王墓带出来的诛仙剑阵。
诛仙剑阵源自封神时期通天圣人的截教门下,按说的话是道家的东西,用来护持佛门寺庙在法海看来没什么,可是像渡真这样的老人看来却未必合适了,老人家对于一些旧的观念难免会持重保守,不过这样的观念却不在渡真身上。
只见老人白了法海一眼,抬手指了一下前方不远案上的木鱼:
“看见没,这玩意儿以前也是人家道家用的,祖师先辈东渡中原,佛门教义又与本土观念多有冲突,是经了历代先人的融合吸取,这才叫中原渐渐的吸收信仰了起来,昔年我大乘佛法昌盛之时,人间道长可不输今日道门盛况。”
早在渡真抬手指木鱼的时候,法海便想通了,记得刚来金山寺的时候,这大和尚连太极拳都打得,小小一个护寺剑阵有哪里会有芥蒂?可是这老人家一口一个中原的,叫法海听的不怎么舒服,搞的自己和外族人似的。
“出家方外之人,中原,外族,方外之人都不在此列。”
渡真双手抄袖,好似一个田间休息的老农蹲在田垄间照看庄稼,他看着上下翻新了一个新气象的金山寺雪景,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几分笑容:
“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啊,是不敢死,我渡真要死了这金山寺不就绝了吗?可如今千帆过尽,老衲面对着金山寺的大好前景,忽然间又不舍得死了,真是修行不够,哈哈哈哈他奶奶的!”
渡真最后的粗口把法海也逗乐了,师徒两人其乐融融,后来他见到渡真脸上似是开始有了倦意,及时的起身告辞,说是要去捣鼓那护寺用的诛仙剑阵事宜。
“去吧去吧,我也要早点休息了,多活两年也好能看到你小子广大佛门.....”
渡真跟笑呵呵的便这么直接仰躺在了床上,法海起身为他把打开的窗户关上,刚刚关好便又听到床上的渡真低声道:
“前阵子林府隔三差五的便会过来送东西,虽然带东西的下人没什么话说,可是想来想去,能叫那位老爷子典籍的,不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兔崽子吗?”
法海关窗户的动作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老父林清和那历来不苟言笑的臭脸,没有说话,眉心白毫相却在隐隐作痛。
“知道了。”
法海关好了窗户就打算起身离开,可是躺在床上的渡真却好像对法海的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大声道:
“出家人四大皆空,可也不是断情绝义,法海你过来!”
法海脚步一停,只见床上的渡真毫无预兆的起身向自己走来,他周身僧袍无风自动,一指伸出轻轻按在法海眉心的白毫相上,法海只觉渡真双指好似烧红的烙铁,有瞬息的剧痛一闪而逝,好像要将他的灵魂整个都撕扯成两半!
渡真浑身上下都有金光流转,须发飞扬,像殿前降妖护法的金刚,多过慈眉善目的佛陀,威风凛凛!
自四百多年前大乘佛法缺失,佛门一直都在寻找属于自身的出路,在修行上虽然一落千丈,可是在做人上与当初那四大皆空的教义已经不知觉的多有出入,喜欢口喷脏话,荤素不忌的渡真便是其中代表,此番全力出手,用自己似是而非的佛法修为镇压法海眉间的白毫相,批次角力半晌后,法海只觉一股热流轰然在眉心四处散开,剧痛刹那间无影无踪。
瞬息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也好像只过去了短短一瞬而已。
等到法海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渡真已经悄悄的钻进了床上的被窝里,一切发生的都好像恍然一梦,不真不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