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被视为值得聆听神圣福音的人,让我们在平静中向上帝祈祷。”
“愿主慈悲。”
“愿主慈悲。”
在做着祷告的人群中最前方,一人双手交叉,攥紧了胸前的十字架,迟迟没有睁开双眼,没有开口祈祷,也没有抬起头。
“愿主慈悲。”
三次祷告结束,助祭为站在最中心的司祭侧身让出了位置。
他的红色圣颈头巾与圣外披袍被紫与金色点缀着,全身上下,包括其长袖长袍都取材于帝国中质量最好的丝绸。
教会地位最高之人,站在等级制度的金字塔顶之人,君士坦丁堡的牧首皮洛士双手接过助祭握抱着的圣福音,向面前的信徒们说道:“愿和平与你们同在!”
“也祝福您的灵魂。”众人回道。
注意到站在信徒们最前方的人,为了让他微微闪烁着的眼神不被注意,皮洛士立刻转移了视角。“他果然还是来了啊。”
“那么,”稍有停顿后,牧首继续了他的仪式,“我们将朗诵约翰福音。”
“荣耀归于你,主啊,荣耀归属于你!”
“那时耶稣对他的弟子们说:‘我便是生命的粮食,跟随我的人不会饥饿,相信我的人不会感到干渴……’(约翰福音6:35-39)”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那人终于张开了双眼,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仪式。
但这不是每个星期日组织的礼拜,而是对他们最伟大君王的送别会。
纯金装饰的棺材经最上级的匠工雕刻后,俨然已是一副艺术品。而在这刻有十字架的棺盖下躺着的,正是罗马人的皇帝,第一位巴塞留斯,赫拉克利乌斯。
对他来说,那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忘记的光景。主诞辰后641年,皇帝两年来第一次召见家族以外的人。
而对赫拉克利乌斯来说,君士坦丁堡是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不好意思啊卡里克,如你所见,我已经没有办法和你一起战斗了。”自从因病情恶化不能站起来后,皇帝便再也没有离开皇室。
“陛下没有道歉的必要,”床前是身着鳞甲军装,单膝跪地的男子。“您是被主庇护之人,无论情况有多么恶劣,最终一定会好起来的。”
赫拉克利乌斯没有力气地笑了两下。
“不需要勉强安慰我了,神已不再眷顾于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对我曾经犯下的罪过的惩罚。”
“不,陛下,您没有任何罪过,您是以主之名光复圣城之人,您是被所有基督徒们赞美之人,耶稣又怎么会对您施与惩罚?再说……”
军官停止了说话,因为眼前之人露出了一副他二十年间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表情,那是一副多么扭曲的表情,那是愤怒,无奈,不甘,与哀伤的混合。
一切都回到了起点啊。赫拉克利乌斯又想起了自己几十年的军旅生涯。
二十多年的战局在最后一刻逆转,在波斯人、阿尔瓦人、保加利亚人与斯拉夫人的东西围攻下君士坦丁堡奇迹般地生还,在亚细亚的赫拉克利乌斯长驱直入,将萨珊帝国占领的所有领土带回了罗马的控制之下。
“27年吗……”
大胜萨珊后的赫拉克利乌斯在君士坦丁堡举行了自查士丁尼以来最盛大的凯旋,困扰罗马帝国数百年的波斯帝国再一次接受了停战条约,放弃所有在这次战争中夺取的领土和俘获的士兵。皇帝的死敌霍斯劳二世(KhosrowII)的政权也在战争即将结束之时被帝国内的叛军推翻,其本人也随之被处死。
谁也未曾想到,这是两个超级强权的最后一次对决,因为其中一者的统治将沦为历史。
在两国交界的新月沃土南方,沙漠中的劫掠者们不再甘于小规模的掠夺,阿拉伯部落族群向刚刚结束大战,军队、经济极度精疲力竭的两个帝国发起了全面侵略。
阿拉伯大征服。
萨珊帝国在霍斯劳二世被处死后经历了长达六年的内政动荡,被内战、篡权、暗杀影响着,波斯人失去了所有重要的领土,三十年前那个成为第二个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抱负,也从触手可及变成了天方夜谭。
身处于相似处境的罗马帝国在面对新敌人时也是屡战屡败,短短的十三年间,在地中海东方的控制权已经完全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