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总是一场缘分,此前我说,能同舟渡厄者、绝不背弃,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此事我若不知也就罢了,但眼下我也乐见掌直能成事,若是不成,则是让我没了体面,说一说。”
人的心理,真是很奇怪。最开始与雍王一家接触,徐氏是怀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幸灾乐祸,后因太妃之事被贬,对这一家人更是心存怨恨。之后被永安王震慑敲打,虽不敢再放肆,但是心中也未尝没有邪念丛生。
可是几个月相安无事下来,此际再听到永安王对她前途颇为关心,徐氏已经忍不住感激涕零,以头杵地频频谢恩:“大王仁恩,泽及庶下,高风厚德,必享大福……”
其实想要让徐氏笃定授职也很简单,只要敬奉足够钱数即可。毕竟宫闱之内本就**诸多,远不及外朝之庄重规矩。甚至如果舍不得钱帛,依照雍王一家目下的态势,李潼只要愿意开口为徐氏发声一句,也多半不会遭到拒绝。
当然,李潼是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典掌宫职便去刷脸,而且这对徐氏而言也未必是好事,这会给其人打上一个鲜明的标签。最近这一场肃清宗室的风波,便不乏宫官因与李唐宗属有着或深或浅的联系而遭殃。
徐氏这几个月在仁智院捞得足够多,打理一个典直是绰绰有余。她唯一感到为难的,还是担心永安王不乐意她的离开,现在既然永安王乐见其成,这件事便成了七八分。
“也请大王放心,新任掌直到来之前、或是不合大王心意,妾绝对不会放手离开。日后即便不能晨昏问安,但也一定旬月入拜。另院中尚有几名契儿,大王若是觉得乖巧可用,俱在庭前侍奉。”
徐氏也明白永安王愿意放行,绝不只是单纯为她前程着想,所以也识趣表态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便切断这一层联系。
特别近来围绕仁智院发生种种,更让她深刻意识到彼此身份的巨大鸿沟,她一介罪身之所以能够重新获得尚宫关注,也正是受惠于此。对于这些真正尊贵之人而言,她们这些宫官荣辱起伏真是只在转念之间,也正因此,她不愿断了与永安王这一层联系。
听到诸多感恩戴德的话语源源不断从徐氏口中道出,李潼颇有几分哭笑不得。旁人玩历史那都是贤臣名将的挑选收服,到了他这里,却仅仅只是一名下级女官,还费了不少手脚。
不过有得用总比没有要好,而且小人物也未必就没有大用处,像是他四叔家的李小三,几次政变中身边都有宫役伶人追随。说到底,凭他们家目下这种破落样子,也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肯于豁出命去跟他们干。
这一件事讲完,李潼与徐氏算是达成更深默契,许多此前不便去做的事情都可以着手去做。略作沉吟后,李潼便又说道:“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见掌直得往从容之处,我也是由衷羡慕。祖眷虽深,但人终需自立。可我久居禁中,于世事多有茫然。是了,相处数月,我还不知掌直家事如何。”
徐氏听到这里,自然也明白了永安王的意思,想是静极思动,要谋求脱困禁中了。
若是此前,这样的话题徐氏自然能避则避,不愿与雍王一家纠缠太深。可是现在她也算是间接受惠,体会到依傍大树的好处,权衡片刻便说道:“妾之家事,多有不堪。本是洛下乡里人家,营东都际入选掖庭。后放免归家,乡中吏家访婚成亲。后乡县登望,夫主序内授为县尉,因卑贱见厌,逐居外坊……”
李潼还是第一次听到徐氏详细自述家事,倒也听出一些其人身世之凄楚。出身良家,入为宫役,地位已经大大下降,后来放免归家嫁给乡里豪户,这也算是否极泰来。
唐代的县细分可以分为十等,最高级的名为赤县,如长安、万年、洛阳等这一类京都所在的县治。在下又有次赤、畿县、次畿、望县、紧县、上、中、中下、下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