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通自有盛怒的理由,他进言三王出阁读书已经是冒了不小的风险,不说宪台格辅元登署责备,近来也多有知事者讥讽他不识时务,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激愤。
今日垂询三王学业,欧阳通也是在给自己一个交代。假使三王真的愚不堪教,他此前进言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力,问心无愧,不必再作关注。
永安王笔法形工意缺,在欧阳通这种大书家看来自然不算什么,但是那横竖勾折间所透露出来的新意开创,自有一种推没前人的章法气概,可知永安王确是天分极高。
若能从善以教、悉心引导,待其笔法大成,甚至都能与欧阳通自己作君子之争!
可是这个博士周举,非但不能熟视如此天分,言辞之中反而暗指少王顽劣难教。本身已是失职,竟然还敢诿过污蔑少王,欧阳通如何能不怒!
直堂众人不知原委,上前拉阻,却只让欧阳通更加恼怒,两眼死死盯住那仓皇不已的博士周举,怒喝道:“内文学馆直案者谁?何等昏聩,选用你这庸劣之徒!”
“卑、卑职实在……请欧公恕罪、请……直案钟主书,嘱我寻常案授、主书久不入馆视事,卑职浅才、卑职眼昏、实在、实在是……”
博士周举,这会儿也彻底的慌了,乃至于忘记欧阳通并非凤阁上官,于他根本也谈不上恕罪与否。他区区一个宫教博士,九品卑下,怎敢独自承受一位三品重臣的怒火,张口便将主书钟绍京拉下水。
这次他好在没有错,欧阳通即便再怒,也不会按住他一个卑品下吏捶打不休。有了新目标之后,他于堂中跺脚怒喝:“钟绍京何在?”
直堂中又是乱糟糟一团,片刻后才有人上前禀告:“春官内署门额缺提,钟主书前往立笔未归……”
听到这一回答,欧阳通更是气得双肩频颤,乃至于悲愤大生。他冒不小政治风险,为三王争取一个读书立学机会,结果钟绍京这个直接受命者玩忽职守,根本就不在意三王能学与否,倒是热心于给武家子提笔阔书,究竟谁家臣僚!
凤阁机枢所在,甚至宰相政事堂都设此中。此处喧闹很快传达及上,很快另一名紫袍大员被前后拥从匆匆行来,入直堂见欧阳通须发贲张的怒态,脸色变得有些不甚好看,当即便冷哼道:“殿中虽闲,未闻欧监已直凤阁!”
来人乃是凤阁侍郎、宰相张光辅,听到对方这么说,欧阳通更是激怒,但也还未分寸全失,环视周遭后便沉声道:“张相要与老朽于此体格互损?”
此处不过凤阁下直,人多眼杂,张光辅自然不会在这里与欧阳通争论不休,闻言后沉着脸微微侧身,抬手作请行状,自己却先一步踏出了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