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个年代很多讲究些的人家差不多,吕著当年娶妻,妻家除了嫁女之外,还同时嫁过来一女为陪媵,正是吕著正妻的亲妹妹——陪着嫁过来的时候,女孩子才刚十四岁,是过了两年才圆的房。但在当今天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了。
这个年代的陪媵制度之所以盛行不衰,其实是很有讲究的,倒不是单纯说女孩子家里女儿多得嫁不出去,所以嫁一个还送一个。
这实在是为了继承和姻亲关系的考虑——时代条件所限,没人敢保证不得病,得了病没人敢保证一定能治好,所以,五十而亡不算夭,壮年而死也数见不鲜。再加上对女人来说,在这个年代还有一道鬼门关要过,那就是分娩。
正常情况下,一旦女子去世,稍微有条件的男人,肯定不愿意孤寡下去,要再娶,而一旦再娶,原来的娘家人,势必会担心自家女儿留下来的孩子会受到后母的虐待,甚至有幼弟出生之后,会失去本应有的继承权。
而且一旦再娶,双方之间缔结婚约之后附带的联姻福利,甚至某种政治或商业上的同盟,则势必受损——这其实是双方都未必乐意见到的。
所以怎么办呢?
往自己比较看重的人家嫁女儿的时候,大户人家喜欢一嫁就嫁两个,一个正妻,一个陪媵。有的是亲姐妹,有的则是从偏支家里择一美貌者为陪媵。
反正目的是确定的,那就是一旦正妻中途去世了,陪媵在娘家的支持下,可以顺利接过子女的抚养权,稍微强势一些的,都可以代为主持中馈,甚至因为陪媵身份的特殊,就算以小妾的身份被扶正了,也并不为时风所唾弃。
而如果正妻一直安好,那姐妹同心之下,也可以固宠、多诞子嗣,从而确保姐妹俩的地位是稳固的,不会因为无子而被排挤甚至休弃。
这就保证了一门重要联姻的稳定性和持续性。
而事实上,吕涛与吕洵姐弟俩,都算是幼年丧母,但因为他们的姨母就在家中,于是便比较顺当地度过了丧母所带来的一系列可能存在的危机。他们的父亲吕著在生前,虽然一直都没有把后者扶正为正妻,但也一直都没有续弦。
此刻吕洵坐下首先问起的“母亲”,指的正是他们两人的姨母兼庶母,也就是吕汜和吕淇这小兄妹两个的亲生母亲。
吕涛闻言面朝自己的弟弟笑了笑,道:“晚饭母亲吃了能有小半碗饭,乍逢大变吧,她算是撑过来了。”
吕洵点头,面色严肃,然后才笑笑,却仍是不免有些情绪低落。
此时吕涛又笑道:“好了,莫要再做小儿女态。今日你去见那杜氏,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吕洵闻言,花了片刻收敛戚容,然后才道:“他们想要靠拢过来的意思,应当是没有疑问的了。不过那杜营虽然自说自话,说是代表他的父亲,但他毕竟只是家中第三子,他的话,我以为当权且信着,却并不能全信。具体如何,我已经与他约好,后日会过去拜访他的父亲,杜氏的家主杜冕,到时候与他谈过才算。”
吕涛闻言点了点头,却并不插话。
顿了顿,吕洵才又继续道:“杜氏的意思是,他们在本地广有人脉,可以在很多方面协助咱们在这里扎下根来。那杜营甚至提出,他家中有一幼妹,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恰好我未婚娶,若能结个姻亲,彼此便可越发默契。”
吕涛闻言嘴唇微抿,似是笑了笑,却仍是没有开口说话。
吕洵很明白自己姐姐的处事风格,因此也并不在意,仍是继续道:“从那杜营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虽未明说,但我其实已经尽知其所求了。”
“他家此前也曾代代都有出仕,到了杜冕这一代人,他们家无人出仕,我听那杜营话里的意思,似乎他爹是嫌官小,觉得去做上一任,徒增劳苦,将来也并无多少升迁之望,因此才没有去。”
“而且,虽然历任的官阶都并不高,却想必是机缘巧合之下,还是叫他们知道了一些与修行相关的事情。他们大约已经明白,当今天下,所有真正重大的权力,其实一直都执掌在修行者手中。”
“因此,那杜营旁敲侧击,意思无非一个,他们家想要跟随咱们。所谓跟随,就是他们家选派族中优秀的年轻子弟,由咱们家负责引入修行之路。”
听到此处,吕涛那一直噙在嘴角一抹笑意,终于在脸上绽漾开来。
“想得美!”
她冷冷地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