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降于右贤王,你便能出去。”
吴宗年依然很硬气:“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
他靠尿撑了几天,到最后啥都撒不出来,而饥饿感更是搜肠刮肚。在不知日月的大窖中,吴宗年饿到两眼发黑,渴到晕厥,最后甚至绿着眼睛,看向节杖末端,楼兰王干涸的血迹尤在。
他已经到了忍不住伸出干巴巴的舌头,去舔舐那些血迹,将节杖上的牦牛尾往嘴里塞的程度了。
胃饿得发疼,流血,最后失去了知觉,他的心已经回到了长安,身体却佝偻地蜷缩在这戎狄胡尘中。
恍惚间,吴宗年梦见大汉天兵杀到了右贤王庭,横扫匈奴,然后是傅介子和奚充国等人撬开了地窖大门,救了自己,赞许他的坚守和英勇,又递来了甘甜的水。
可当吴宗年睁开眼,水已喝完大半,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是右贤王派来劝降的汉人。
估计是听到了他肚子里发出的巨响,他们冷笑道:“吴副使,盗泉水你喝了,这嗟来食,吃还不是不吃?”
香喷喷的烤羊肉被举到面前,色泽是那么金黄,刚刚烤制后散发着热气。
“这是右贤王的赏赐,宰了最好的羊,放在火上慢慢烤制。这样的好肉,即使是百骑长们,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但右贤王爱才,听说你饿晕过去了,便让吾等带了点来。”
吴宗年眼睛里只剩下那根羊腿了,出于本能伸过手去想抓,但是他们却收回了食物。
“降,还是不降?”
吴宗年的心里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在家乡说过的豪言。
又想起了博望侯和苏武的节气,想起了身在长安的妻儿,无数个声音在劝阻他!
宁死不降!
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嘴。
“降……”
他当时声音微弱,却解脱了一切艰辛。
“我降!”
羊腿扔在面前,吴宗年发疯似地扑上去吮吸那些热油汁水。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可它们却没法让空空如也的肚子变饱,更不能滋润干涸的喉咙。
此时此刻,那些吴宗年曾经笃信的,矢志不渝的东西,加到一起,竟都抵不上一口羊肉来得舒服。
等恢复气力后,他才发现,自己先前始终抱在手里的节杖,在晕厥之时也早已被匈奴人夺走,不知是当做柴火烧了,还是扔了。
而等出了地窖,吴宗年才知道,原来自己断断续续,一共扛了七天。
“才七天啊……”
“而苏子卿,扛了十九年,七千多个日日夜夜。”
“原来做子贡容易,要想成为苏武第二,却如此艰难!”
望着头顶的阳光,恍若隔世,无力地跪在绿草上,吴宗年好似失了魂,欲哭无泪。
“原来,我不是铁骨铮铮的英雄。”
“只是个怕死怕疼怕饿的凡夫!”
……
脚步停了,回忆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