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忽然收到朝中召他回去的急召,连车马随从都顾不上带,只带着数人轻骑从河间国西行。
幸好瑶光骑术比他还好,中原地区的道路状况也远好过边塞河西,数骑彻夜兼行,没有走来时的河东河内路线,而是渡大河入洛阳,不过数日,便抵达河南郡与弘农郡交界的函谷关。
刘瑶光换了一身男装远眺,看到一座关城设于两座土丘之间的平坦之地上,不由诧异:“良人,这函谷关就是那贾谊《过秦论》里说的,‘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的雄关?妾看着也不险峻啊,还不如铁门关。”
确实,虽然关楼很高,驻军也不少,但更像一座坦途上的障城,与想象中巧妙占据险道,车不方轨,马不并辔的函谷决然不像。
任弘笑道:“这新安县的函谷关乃是新关,真正的秦函谷关在西边三百里外的弘农县。”
自从元鼎三年(前年)将函谷关东迁到项羽坑了二十万秦军的新安后,旧关就闲置了,不过光从军事角度看,新关远不如故关,一来险要有所不及,二来是只扼住了北崤道,如果真爆发像秦末那样的大乱,东军完全可以不走新安,而从南崤道绕过去,直插弘农。
瑶光对任弘昔日在西域修建的铁门关印象深刻,他们之所以能与近两万匈奴骑周旋拖延,靠的就是坚不可摧的险塞,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故关更险要,那为何要迁?”
关于这个问题,任弘听过一个传闻,说是汉武帝时的楼船将军杨仆乃是弘农人,数有大功而封侯,耻为关外民,上书乞徙函谷,正好汉武帝也意好广阔,于是迁关于新安,整个弘农郡就成了“关内”,杨仆就这样混上了京畿户口。
不过任弘觉得,此说乃是民间传闻臆断,汉武帝之所以愿意徙关,应该没考虑过杨仆的面子。他一个以水战出名的家伙,在迁关这样的大事上应该没资格说话。更多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天下承平百年,关隘废弛,关东诸侯削弱,不再被视为假想敌,于是广关以扩大直辖范围。不但弘农,后来连河南、河内、河东都被朝廷纳入司隶校尉直接管辖。
而在函谷关馆舍里,任弘还遇上了一个旧日同僚。
“不想下吏竟会在此遇到西安侯。”
来人长着一张典型的半岛脸,却是任弘在典属国任事时的下属,管着帝国与夫余、三韩等东夷部族朝贡往来的官吏路甲。
路甲乃是昔日卫氏朝鲜相国路人之孙,其父路最在汉与朝鲜战争中做了带路党,被封温阳侯,可惜因犯罪被削爵,路甲自少时就来了长安,言语饮食衣着与汉人安全一样,却也掌握着两种半岛语言。
在函谷关馆舍遇到他,任弘并未意外,安顿妻子住下后,在馆舍叫了肉、酒,邀路甲与几个典属国僚吏饮酒,看着路甲小心翼翼持着的汉节笑道:“汝等此番东行,莫非是作为朝廷使者,前往三韩及倭国?”
霍光去年看了任弘献上的舆图后,觉得东边的空白一片十分碍眼,就有派几个使者,去探索三韩与倭国的打算,任弘为此事做了不少准备,搜集当地信息,只可惜尚未完成,就卸任去做了闲差。
但苏武仍完成了此事,经过大半年筹备,使三韩与倭国使者终于要派出去了,路甲因为是半岛土著,知晓当地言语,被任命为比六百石的“谒者”,带着十余人持节东行。
任弘朝路甲敬酒,笑道:“一年半前,我也被任命为谒者,护送乌孙使团入朝,连节杖都没有。汝等此行持节为使,必大有作为。当年博望侯凿空西域,探索了西方日落之地,西北国始通于汉矣。东方那日出之地究竟有什么,前人不曾涉足,就要靠汝等凿空了,勉之!”
路甲连忙带着几个吏士避席:“愿效西安侯之事,不负君命,不坠大汉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