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志明。”夕阳下志明的唇毛若隐若现,这么久不见,不止我一个人在成长。
“连生,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志明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我不计较这个。我难过的是,他叫我连生,不再是一口一个“生哥”。
“嗯,早出来了,快一个月了。”我的语气从此失了威风,我不是志明心存崇拜的生哥了。
志明略有歉疚的语气:“这样啊,我们五个当时打算去接你的,但是很快就要期中考试了,又不知道你哪天出来,所以……”
“我懂,你们上高中了嘛,高中的学习应该是很紧张的。”说完这句话我莫名的心酸,他们都已经上高中了,我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学业怎样。
志明说话急促:“是的,我还有一个单元的单词没背熟,现在放假在家,我每天晚上来这看看。”
“嗯,你去看吧,我还要去那边,好久没回来了呢。”我挤出了一个笑容,想赶快结束这次对话,我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了。
“嗯,”志明微微抬起头,还是不肯看我,“那,拜拜。”
我和志明在很窄的田埂上侧着身通过,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头顶上,分明是和我坐牢前一模一样的夕阳。在白桦村的最后四天,我再也没有出过家门,我怕再遇见志明,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待在一起。
**过后,我第一时间跑去上学。老爸请了跟上次二中的同一帮人吃饭后,我便成功到初三开始复读。
当我再一次背着书包踏进石门镇第二中学的时候,我还是感触蛮大的。虽然我在看守所觉得和这里差不多,那只是安慰自己的。二中的美,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代替的。那一排排的自行车,一排排的教室,一排排的树木,一排排的姑娘,白山县怎么会有呢。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二中最好的班级还是八班,一顿饭的功劳,我被安排到三年级八班。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没有六灵帮,没有苏沫清,我只有一个人,我只想好好读书。
长得很像苏沫清的历史老师徐花蕊翘着雪白的小腿在讲波旁王朝如何复辟,复辟的背景是什么,直接原因是什么,间接原因是什么,导火索是什么,经过是什么,直接影响是什么,间接影响是什么,然后叫我们在书上用横线画出来,一堂课下来,书都被画满了,然后就要早读课把它们背下来。其实我想说,这些东西书上都有哎,为什么不讲点别的东西呢,难得我这么喜欢历史。徐花蕊身上散着淡淡的香气,她的这种香气是化妆后的味道,裕然卓然,跟苏沫清不同,但我还是很喜欢。尤其是夏天,看到徐花蕊雪白的大腿上细细的茸毛,我的腋下会不自觉地流汗,感觉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亢奋。语文课我还是会制不住地想睡觉,奇准无比,这个好像是书上讲的生物钟吧。每当听到语文老师读课文,接着读参考资料上的解释,我的脑袋就会自动地催眠。
但是不得不说,初三的第一个学期,我真的挺努力的。每天早上第一个到教室读书,上课认真听讲,打瞌睡了会狠狠地掐自己,晚上会留在学校上自习,下自习再也不会踢倒别人的自行车。但是我的成绩好像跟努力不成正比,我努力那么久,期终考试只上升了一名,总的还是班级倒数。
一年之后,我退学了。以我的成绩我根本考不上任何一所高中,上了也是浪费钱。可能我真的不够聪明吧,我不知道居然和竟然两个词竟然还会有差别,我也不会化学上怎么证明空气中有水,其实用一块饼干就可以证明。我觉得我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笑话。
最后几天,我每天傍晚放学的时候都会去学校后面的荒田上坐一会,和二中好好地告别,白天学校太吵了,说不了心里话。大河不舍昼夜地流淌,教堂还在那静静地站着。这里我们跟骷髅会交战过两次,一次教训宋红军,一次……想到这里,我心里升起深深的自责,我再也见不到张金了,我一次冲动就断送了人家的一生。张金,对不起。我躺在我们的鲜血曾洒过的大地,回想起我们曾经一起争斗的日子,望着天上的云彩。它们慢慢地坠落下来,一层一层的压在我的胸上,让我透不过气。现在看来,好像都没有什么仇恨。毕竟,六灵帮不在了,骷髅会不在了,苏沫清不在了,你也不在了,还有什么仇恨可言呢。
在荒田里连续躺着的第三天,我感觉对张金的悔恨已经上升到不能自安的地步,身后的二中像是肃穆的法官大人,在审视我的罪行。我终于怕了。我蹦起来,看着大河旁的夕阳,对自己说:我要离开石门镇。
班主任唐老师把我拉到办公室,“赵连生,你真的要退学吗。你现在出去能干什么呢,不仅没有学历,而且你的背景……,你自己也知道。今年就算了,你再复读一年,努一把劲,凭你爸的关系,上石门镇中学肯定没有问题。”
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比一般的初三学生大了一岁多,再复读一年我若还考不上,青春难道就葬送在二中了吗。而且,我真的不喜欢学习,也学不好。
“不了,唐老师,我考不上的。谢谢关心了。”有一个蚊子在我的右臂上叮了很久,我没有动弹,我想知道自己忍耐的极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