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华潭。
暮色初临水华潭,水光清浅波潋滟。舟渡溪客近重檐,玉蕊争做水中仙。
暮霭苍苍,潭水宛若沾染了金光,潭中立着湖心亭,亭尖的黛瓦倾斜而下,本该峭拔的飞檐却点到为止,宛若低嗅青梅的女子,云娇雨怯。亭身一片朱红,但斗拱和挂落却极为精致,错彩镂金,精细华丽。
湖心亭屹立潭中,但四周却不见连通之径,只一粒轻舟在岸边随水波浮动,渡人入亭。
晏勋一袭白衣端坐在亭中,望着那轻舟浮动的方向,眉心微蹙。
“将军,这花魁娘子未免太过高傲,约在未时,如今申时已过,竟还不现身,前几日明明是她巴望着攀上将军您,如今倒自己摆上谱了,您说这是何道理。”
入冬时节,又日落西山,潭中未免升起寒气,晏勋在此静坐了两个时辰,难免四肢僵劲。
“她当真收了本将军的拜贴?”,晏勋虽疑惑,但仍面不改色。
“回将军,是下官亲自去送的,眼看着那花魁娘子的身边人接下了,下官还等着那娘子托人传口信出来,确定万无一失,这才打道回府的。”
“罢了。”
晏勋刚一起身,便听到湖面传来阵阵琵琶声,循声望去,轻舟中有一红衣娘子,手执琵琶,轻拢慢捻。
轻舟拨开潭水,缓缓靠近湖心亭,女子头戴金底镂空凤鸣冠,身着红底滚金云纹纱罩,内搭齐胸束身红蝶裙,薄纱微透,将女子的肌肤衬得若隐若现,金色的珠帘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善睐明眸,和额间精巧的花钿。
一曲终了,轻舟已近亭前,忽而初雪飘落,撒向湖面,如玉尘散落,亦如玉蕊初绽。
“夕月见过将军,妾身听闻今夜初雪将至,如此美景,定要同北周最英勇的男儿一同观赏,方不负这良辰美景。”
夕月的声音隔着珠帘传出,虽有些失真,但仍能听出女子噙着笑意。
“姑娘小心。”
晏勋走下台阶,俯身搀扶夕月上岸,身后则有一婢女替夕月抱着琵琶。
“多谢将军。”
晏勋揽着夕月的双臂,将她带入亭中,女子肌肤冰凉,隔着薄纱传入晏勋温热的手掌,一时间竟让晏勋有些错愕,慌忙撤开手臂。
“是在下唐突了。”
“无妨,将军多礼了,将军能赏脸赴约,妾身甚为欣喜。”
女子说罢,抬手唤了一声身后的婢女,“嫣红,将船上的酒拿来,妾身要与将军同饮。”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明日还要回军营之中,着实不宜饮酒。”
“不过是用初夏的水华酿成的蜜汁罢了,清甜爽口,不致酩酊,将军大可放宽心。”
一旁的婢女见晏勋不为所动,忙补充道,“将军不知,这是夕月娘子亲自酿的,从采摘到酿制都是娘子亲力亲为,多少公子以千金购之,娘子都不为所动,将军当真不尝上一尝。”
晏勋自知推脱不开,况且晏勋对自己的酒量也是颇为自信,只浅浅尝上几口,应当无事。
可谁知这一试,竟不知天地为何物,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从一家农户的屋内醒来,身旁还睡着——祁渊?
晏勋瞪大了双眼,推了推身旁的祁渊。
“祁大人……祁司祝……祁渊……祁渊……醒醒……”
“嗯……”,祁渊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便看到睡在自己身侧的晏勋。
“晏……晏将军……”
祁渊的反应并不比晏勋淡定多少,似乎二人都对此事感到匪夷所思。
“晏将军可知,这是何处?”
祁渊拉开与晏勋的距离,试探地问道。
“我正要问你……”
“你们醒啦!”
晏勋话未说完,便听到门口传来少女甜美的声音。
“正好,把醒酒汤喝了吧,免得头疼。”
少女穿着朴实,像是殷京城郊的农户。
祁渊与晏勋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祁渊率先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我兄弟二人为何会在这里。”
“把这醒酒汤喝了我就告诉你。”
少女将一碗醒酒汤端到祁渊面前,“你倒好意思问我,若不是我叫人把你们从河里捞起来,你们两个醉鬼如今飘到何处都未可知。”
祁渊和晏勋虽有满肚子的疑惑,但此刻也不好发作,只得乖乖喝了醒酒汤,早些回府再说。
“姑娘,我这衣服……”,祁渊扯了扯身上极不合身的粗布麻衣。
“你若像你那兄弟一样乖乖睡觉便好了,但你偏偏又叫又闹,还吐了一身,我只好把阿爹的衣服拿来给你穿了。”
“有劳令尊替在下更衣。”
“我阿爹三年前就过世了。”
祁渊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那……那这衣服……”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嗯……该看到的,都看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