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整天跟张石洲万雪斋之流往来打屁的读书人,四爷恭维人,自然让人如沐春风的,老先生原本内心还有些鄙夷,这时候不免一笑,道了一声请,就同四爷一起上楼坐下。
“老兄这是要往哪里去?”四爷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
老先生双手接过来,就说道:“往天长杜府去的,他家府上藏书多,我好不容易恳求着,去借阅半个月藏书,不曾想看书痴迷了,忘记了时间,足足赖了一个月,他家不好意思赶人,下面人连个饭菜都不给吃,吃了十天的饼,不得已,只好打道回府……”说着,未免自己就笑了起来。
四爷原本以为对方是个落魄的老秀才之流,这时候一听,能去天长杜府借阅藏书的,不是名士便是大儒,赶紧起身,把衣裳整了整,“学生扬州戴春林,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老先生一听,顿时也站了起来,“不敢,贱姓归,号震川……”
“可是著【乞醯论】的?”四爷大喜,拽着老先生袖子一阵摇,“久仰大名,渴慕极了,今日一见,得偿所愿……请受小弟一拜。”
说着,四爷扑通就往地上一拜,归震川看人家行大礼,赶紧也跪下来回了一礼,他是个道学先生,最欣赏人家有规矩,这时候未免看四爷就亲近了许多。
双方互通名姓,一个说对方是【今欧阳子】一个说对方是【扬州诗坛领袖】若是康飞在,肯定要耻笑自家老子,读书人商业互吹。
归震川是嘉靖十九年的举人,算是科场老前辈,双方正是见礼后坐下,那店小二抖抖索索地上来,陪着笑,说我家掌柜的麻着胆子想请两位……四爷一板脸,旁边老衙兵顿时叱骂,我家老爷的儿子,小老爷便是了,之前抗倭的大英雄晓得伐,小老爷的小马马那是扶桑的公主,金山银山从扶桑拿船拉着给我家小老爷花用,你这样的酒楼一把火烧了都能用金子原地给你再堆一个出来,哪里要你来请……
扬州左卫的衙兵,那肯定都是做小买卖的出身,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如今伺候着四爷,狐假虎威起来,那还了得?
四爷一脸的尴尬,呵斥着让衙兵闭嘴,随即苦笑着对归震川就说道:“叫老兄见笑了。”
归震川哈哈笑了起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春林是真性情,这有什么见笑的,我若有这样的儿子,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哩!”
店小二抱着头下去,一时间屁滚尿流,心中未免要骂,旁人家老爷,都是在自家船上,顶多叫个长随来买点熟食,哪里如你们这般,下船来扰民的。
掌柜的嫌弃这店小二不开眼,未免骂了他一顿,只是这店小二是他表侄,也不能真让他滚蛋,只能让他先滚回家,自己陪着笑亲自伺候读书老爷。
店小二耷拉个脑袋,到后厨捡了点饭菜包裹起来,带着回家,他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是也没什么余钱去耍,只能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他是越想越气,心说不就是多读了两本书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俺也开过蒙,读过书……
话是这么说,心中也清楚,这多读两本书和少读两本书,区别可大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