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秉笔太监小意说道“陛下是不是乏了,要不然先歇会儿”
皇帝笑骂道“今夜在殿上,难道你抄诗还没有把手抄断。”
那太监抿唇一笑,说道“国朝出诗才,奴才巴不得天天这般抄。”
皇帝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偶尔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总觉得那里的黑夜里有什么异样的存在。
皇宫很大,夏夜的皇宫很安静,宫女们半闭着眼睛犯困,却一时不敢去睡。侍卫们在外城小心禁卫着,内宫里却是一片太平感觉。
墙角,那方假山的旁边,穿着一身全新微褐衣裳的五竹,与夜色溶为一体,唯一可能让人察觉的双眼也被那块黑布掩住。他整个人的身体似乎在某种功法的帮助下,变成了与四周死物极相似的存在。
呼吸与心跳已经缓慢到了极点,与这四周的温柔夜风一般,极为协调的动着。就算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如果不是刻意去看那边,估计都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五竹“看”着皇帝书房里的灯光,不知道看了多久,然后他缓缓低下头,罩上了黑色的头罩,沉默地往皇宫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他行走的路线非常巧妙地避着灯光,借地势而行,依草伴花,入山无痕,巡湖无声,如同鬼魅一般恐怖,像闲游一般行走在禁卫森严的内宫之中。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范闲聊发诗仙疯,一代大家庄墨韩黯然退场,陛下摆明要栽培范家的大公子,太子地位稳固,今夜的信息太多,所以不论是东夷城的使团,还是各部的大臣,回府之后,都与自己的幕僚或是同行者商议着看到的一切。但是让大家无比震惊,讨论最多的,当然还是八品协律郎范闲今夜在殿前的表现。
最后得出一个共通的结论,小范大人实乃诗仙也。
也有人在怀疑是不是范闲这些年里作了这么些首诗,然后一个夜里发飚发完了。因为毕竟这些诗词情境不一,感情不一,若说是一夜之间徘徊在如此相差太大,又分别激烈的情绪之中,还能天然而成,只怕那位诗人也会发疯才是。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大家依然认为范闲不是常人。废话,有哪个常人能把那么些子好诗像大白菜一样地抱了出来,就算不怕累着,您也得要种得出来啊。
总而言之,与庆国这个世界相近的那个世界里,一应或美好或激越或黯然的文学精妙辞章,今日便借范闲之口,或不甘或心甘情愿地降落,从此以后,成为这个世界精神里再难分割的部分。
那些诗里众人有些不明之典,不解之处,全被众人当作是小范大人喝多了之后的口齿不清,准备等他酒醒之后仔细求教。至于范闲将来会不会因为要圆谎,从而被逼着写一本架空中国通史,写齐四大名著,还是毅然横刀自宫以避麻烦,那都是后话了。
回范府的马车上,范闲依然在沉沉酣睡,后来有好事者给他计算一下,当夜宫宴之上,他作诗多少暂且不论,便是御制美酒也喝了足足九斤。所以当他的诗篇注定要陶醉天下许多士子的时候,他自己已经醉到人事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