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看清楚了,一直保持着中立的那些朝官们,用他们敏锐的头脑,赫然发现了一个事实,范闲的圣眷竟然大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范闲的对手是谁?是二皇子,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居然还能如此不偏不倚……这,这,这是何等样的恩宠?
这些人却也不敢得罪二皇子,所以只好站得更稳,牢牢地站在墙上,将脚丫子插在泥中,顽强地实践着草根精神,左右摇摆,却不肯随意倒向哪方。
这个事实却让二皇子本人连连吸了无数口冷气,知道自己这些年不声不响地在朝中发展势力,原来是全数落在了父亲的眼中,他不禁在想,难道……范闲回京后针对自己,是暗中得了宫中的授意?不过这位二殿下也是位阴狠之人,知道此时的局势容不得自己再退,就算自己肯放下皇子的面子,希望与范闲第二次握手,对方也不见得有这个心情,而且皇帝那暖昧的态度,让二皇子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将范闲打下去,那就只有等着范闲将自己打下尘埃——就如同茶铺里说的那般。
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之下,二皇子再次勉强出手,都察院御史再次集体参劾范闲,这次参的罪名极其实在,拿的证据也极为笃实,总之是与范思辙整出的那些事情扯不开关系,而且连带着也参了户部尚书范建。那雪花一般的奏章往门下省里递着,完全跳过了刑部、大理寺那些衙门,直接要求范氏父子下台请罪,愣生生摆出了鱼死网破的阵势。
这一日,数十位谏官摆出比上次参劾范闲更大的阵仗,直挺挺地跪在了宫门之前,今日无雨,青灰的宫前广场上数十件随秋风而微舞的褚色官服显得格外刺眼,让那些来往于宫门处的朝廷大老们忍不住纷纷摇头,然后躲进了角门,不敢去管这闲事。
依庆律,被参官员须上折自辩,而像此次参劾的刑讼,范氏父子必须亲自入宫向陛下请罪,然后在朝会之上解释清楚,但朝会之上,二皇子一派依然有极强大的实力,殿前辩论这一关对于范氏父子来说,实在不好过。
都察院的御史们充满了信心,等着范建范闲,这一对庆国最大的“贪官”老老实实地被自己击倒,因为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他们在二皇子的帮助下拿实了证据,足以证明范家乃至柳氏忠毅国府,与抱月楼那个臭名昭著的青楼,根本脱不了干系!
他们跪在地上,有些兴奋地等待着范闲的到来——就算范家将范思辙送走了,将抱月楼脱手了,就算陛下法外施恩,但罪证俱在,你范家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们等着飞扬跋扈的监察院提司出现在自己这等铁肩御史的面前认错,请罪,低头!
不止都察院的御史,其实很多人都准备看,在范府或者说监察院正处于大盛的时候,会怎样面对这场来势汹汹的参劾,官员们都是要颜面的,被都察院这般咬死,实在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而众所周知,范闲是个极重名声的人,所以官员们更感兴趣了,甚至包括舒芜大学士在内,都禀持着一颗恶趣味或是报复或是嘲讽的心,准备看范闲的狼狈样。
……
……
但谁也没料到,陛下宣召,范闲竟是没有来!不止他没有来,连范尚书也没有来,这一对父子极有默契,极为无耻地用了同一个招数——病遁!
听到这个消息,二皇子首先愣住了,没有想到范家不止在利益之上像头饿狼一般,惹毛了就胡乱咬,居然在脸面这种枝节问题上,也做的如此绝,竟是连让自己挣回些脸面的机会都不给……绝,这爷俩真绝。
年纪大了,一惯躲在角门外那个议事房里喝茶的舒芜大学士,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是一口茶喷了出来。他那天去太学与范闲下了几盘棋,那小子答应的好好的,结果转手就在京都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还说自己不舍得“吃子”!舒大学士被表面恭敬,内里一肚子坏水的范闲气的险些吐血,本指望今天朝会之上,能看看范闲吃瘪的模样,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称病不来,这让老学士看戏出气的心绪无法一舒胸臆,好生不爽。
范氏父子告病的消息传到了殿上,正在审看各郡递来奏折的皇帝陛下也愣了愣,然后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后宫里的娘娘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笑骂道这范家的孩子真是个不省心的,也不知道让陛下少心烦一些,也不知道依晨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相公,当初看着是诗华满腹,如今瞧着,竟是个牢骚满身无赖子。
最失望的,莫过于跪于宫门之外的那些都察院御史了,既然对头称病不来,再杀气腾腾的阵势,没了一个受力点,大力用空,他们心中一片空虚,好不难受,垂头丧气的散了,就连身上褚色的官服都有气无力地垂贴在了身体四周,懒得理会秋风的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