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是妖,可她是一只好妖,她需要我这个老父亲,而我更需要她这个女儿。这几年,我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皱眉,看着她笑,看着她撒娇,唯独不曾见过她哭。”
他翻身坐起,摇着冀先生的肩头。
“你知道的,一个人怎能不哭呢?这并不重要,因为我的女儿左手腕有一块胎记,可她却没有。那一天,我哭了,又笑了,你知道……”
……
黄楼主慢慢的诉说着往事,虽然房间内的气氛很沉闷,但却没了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
龙一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弱小的草妖竟然可以如此大胆。想必这些年,她是幸福的,她的心的也应该是善良的。可她毕竟是一只妖啊!
是妖就该死吗?
他在心里自问自答,却总是没有答案。
……
等到两位老人洗罢脸,三人重新坐下来,却再也没了该说的话,龙一知道自己是该走了。可他还想等一等,等一个答复。
世间就在三个粗重的呼吸声中慢慢过去,春光也从这个窗角爬到了那个窗角。
那黄楼主抹了把脸,起身走到窗口,端起那盆兰草,仔细的端详,一手轻轻的摸索这墨绿的叶片,仿佛那盆花就是他的全部。
冀先生出神的望着窗外,也不知他是在看天上的云呢,还是在望空中的鸟?
只是在这一瞬,龙一突然发现,两位老人是真的老了。
他不敢在等,家里有老人的人见不得老人伤心,更何况这伤心的源头正是自己。
他思虑良久,站起声,对着二人恭恭敬敬的一拜,这次低声说道。
“我,走了啊!”
两人没动,更没有应声,可龙一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抬腿朝门外走去,又禁不住回首望了望那盆兰草,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出门。
“谁让你走了?”
“这花,你拿走吧。”
两位老人似乎是商量好了,同时开腔,让龙一跨过门槛的那只脚再也落不下。
“既然玉儿走了,那这盆花我也不想看,听说那一盆那有间庙,你要是有心,就把她们放在一起吧!”
黄楼主把那盆兰草塞进龙一手里,转过身,摇摇晃晃的进了里屋。
“天不早了,走,咱会去。”
冀先生又恢复了已往的样子,可龙一看得出,那再也回不去了。
他默默地跟在冀先生身后,穿过门槛,走过院子,拐出花戏楼的正门,沿着宽敞的街道,向县学走去。
不知为何,龙一总觉得这一次就是诀别,可他不敢回头。因为只要一回头,那二层的戏台子上就会出现一个青衣女子,唱着别离曲,压抑着胸间的愤怒,为这世上活着的人断后。
他不敢看,因为他总以为断后的那人一定会是自己。
可那咿咿呀呀的清唱如同魔音,怎么也拦不住,怎么也抛不掉。
世界在他的眼里如同一个巨大的琴箱,嗡鸣着,怒吼着,却遮不住这一声女腔。
“哥哥,你大胆的超前走啊!千万吆,莫呀回头,莫呀回头。妹妹哎!站在这沧水畔吆!哪怕那万敌千军来了,也不退缩吆!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