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在门外不住哀求,我爸也不敢太高声惊动了邻居,当他缓足了力气,又翻着碗橱踅摸趁手的家伙。
我估计他该拿擀面杖了,于是梗着脖子说了一句“打够了吗再没完没了的我可还手了”
这忤逆不孝的话一出口,立刻将我老爹的怒火顶起万丈之高,他抓起一根两尺来长的擀面杖,那是我老娘擀面条用的,足有酒瓶子粗细,又要接着揍我。
我也豁出去了,一眼瞥见桌上放着一把剪刀,当即将剪刀拿手中。
我老爹看了看我手中紧紧握着的剪刀,怒目圆睁地问我“你小子要造反是吗”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我这次的祸惹大了,也让您没面子了,您也跟着我累了多半宿,就别再费劲打我了,我替您来吧”
说完我抬脚踩在炉子上,心一狠牙一咬,“噗嗤”
一下,一剪子扎在自己的大腿上,一下不够,“噗嗤、噗嗤”
又是两下三剪子下去,汩汩涌出的鲜血就染红了裤子。
老时年间天津卫混混儿讲究三刀六洞,刀刀见红,我老爹常听康大爷讲这些津门旧事,没承想自己的儿子却身体力行地唱了这么一出他对我彻底绝望了,在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的目光变得空洞了,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神采,我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看到他流泪。
以前我们家在天津老城里也是一大户人家,说不清什么时候败落了,但仍信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金科玉律,子孙后代出了不少读书人。
我们家在我之前,往上几代人全是搞教育的,我爷爷是天明中学的老教师,我老爹由于成绩优秀,不到二十岁时被三十六中留校当了教师,后来学校保送他上了师专,先后在三十六中、湾兜中学、东门里二中、八十三中任教,一辈子可谓桃李满天下,此时正在东门里二中担任政教处主任。
想当初三傻子和他哥二傻子在东门里二中站脚儿,见到我老爹从学校出来,他们也得毕恭毕敬地说一句“呦呦呦墨主任好,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倍儿给我老爹面子。
然而就在他儿子身上,他的教育方法却显得如此失败、如此无能。
也不哪炷香烧错了,出了我这么一个“逆贼”。
后来我终于折进去了,让人在我小腹上刺了一幅“哪吒闹海”的图案,以示自己是个“逆子”
闲话先撂一边,接说我拿着剪刀在自己大腿上扎了三下,我老爹一脸绝望,嘴角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说,无奈地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我老妈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脸上泪水横流“你这倒霉孩子,怎么就不能让我们俩省省心呢,天不天的出去惹祸,整天让我们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你说你图的什么啊,有学不好好上,有书不好好念,净上外面瞎惹惹去”
她看见我腿上血流不止,又心疼地说“你说你这是人肉吗,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下得去手呢你这不成了活牲口吗活牲口都没有这么跟自己过不去的”
说着从柜门里拿出红药水和绷带,小心翼翼地给我包扎着。
这时候我老爹在门口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那得去医院看看,感染了怎么办”
我妈就要拿钱,带我去西门里红十字会医院看伤。
我的犟劲儿还没过去,不愿意去医院。
在我老娘的再三劝说下,才郁郁寡欢、一瘸一拐地去了医院。
凌晨五点到的医院,挂了一个急诊号,最近可没少往医院跑,仍是那一套雷打不动的就医程序,清创消炎打破伤风针缝合包扎取药走人,再出来已经是早晨七点左右了,天都亮了,目光所及一片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