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多,老董喊我进屋,让我坐在椅子上,并递我一只茶缸子,上面印着“抓革命促生产”几个红字,我接过来一看,里面沏了热气腾腾的麦乳精,带着一股甜丝丝的奶香味。
老董俩眼盯着我的瘸腿问道“昨天回家你爸打你了”
我一点头“打了”
老董叹了口气“你说你惹这祸干什么,现在学校都放寒假了,你打算这个寒假怎么过”
我说“还能怎么过听候您的发落呗”
老董说“你小子现在后悔吗”
我翻了个白眼儿“有什么后悔的我又没干后悔事。”
老董有一句没一句地往外套我的话,我却打定主意装疯卖傻,给他来个驴唇不对马嘴的虾米大晕头。
老董也真不愧是一位老帽花,有着极强的耐心和职业素养,不愠不火,不紧不慢,你说他这是审讯吧,一不记笔录二不涉及案情,就那么跟你聊闲天,说他不是审讯吧,他又运用话术,勾着我往他的套里钻。
我暗暗地提醒自己,切记闭口藏舌,以防言多语失
你一言我一语的拉锯战,一直持续到中午。
老董让我和小石榴回家吃午饭。
我们走到西门里大街,在一个小卖部买了大饼和炸豆腐,然后去到我家里,沏了一碗香菜酱油汤,点上几滴香油,热乎乎地吃了一顿。
下午又一次赶到派出所,老董和小陆出去办案去了,没人理会我们。
我们俩有心开溜,怎知刚走到门口,值班的帽花把我俩叫住了,说老董已经交代了让我们俩在所里等着他。
我和小石榴走不成了,只能在一个朝阳的墙边呆着。
过了一会儿,从大门外稀里呼噜地进来一队八毛,他们刚抓了两个在五合商场偷东西的。
为首的八毛队长,就是昨天晚上跟我摔跤的那位。
派出所那么多八毛,数他个子最高,还是联防队的头儿。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大徐”。
他跟谁都倍儿熟,却是鸡蛋画红道充熟,一脑门子阶级斗争,看谁都不像好人那种,小肚鸡肠,说话办事也莽撞。
大徐将他抓来的两个偷包贼交给帽花,进屋洗了洗手,出来泼脏水,一抬眼看见我和小石榴在墙边站着,就直冲我们俩瞪眼。
我们没搭理他,过了一会儿,大徐再次从屋里出来,瞪着俩牛眼大声呵斥我和小石榴“你们俩,别他妈跟没事儿人似的,太阳根儿底下一站还挺舒服是吗以为排队买白菜了是吗都给我撅着”
我心说“有你的什么,我们俩的事又不归你管,你一天领八毛钱工资,还真拿自己当帽花了茅房里念经你算哪道”
不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和小石榴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可奈何地撅在墙根下了。
自打这一刻开始,我和小石榴便恨上了大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