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蔓和她有点像。
母亲早逝,父亲家暴。窝囊无能的男人把所有生活中受到的愤懑怨气,都一股脑地发泄在这个女孩身上。
还美其名曰“教育子女”,大言不惭地为自己托辞。
十七岁的陆蔓也不成熟,性格倔强且冰冷。
她父亲年复一年地刺伤她,于是她缩进自保的硬壳,隔断自身情感,报复般地去刺伤身边的其他人。
剧本前期是夏寒的校园故事,陆蔓是个分量不轻的配角。
这时,夏寒的抑郁程度还不算太深。
陆蔓气质清冷,成绩优异。对高中时期的夏寒而言,是始终令他心怀憧憬的高岭之花。
和陆蔓的决裂,是他情绪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我不需要比我软弱的人施舍帮助,更不需要你大言不惭的救赎。”
“沉浸在救世主的幻想里,真就那么幸福么”
“少来可怜我。你懂什么”
虞婵喃喃地念着台词。
这一幕发生在陆蔓的家里。
她父亲才离家不久,夏寒偷偷来找她。
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夏寒一定不会在那个瞬间踏进陆蔓的家门。
屋子里一片狼藉,塑料凳和玻璃柜门都被打碎。
陆蔓白净的校服外套上挂着几个脏兮兮的鞋印,身旁散落着不同的男式鞋。
酒瓶渣碎了一地,细小的玻璃片划破她的膝盖,白皙的皮肤往外渗着血。
少女的尊严和羞惭的遮掩也破碎一地。
她不敢看那个少年,怕他失望,更怕被他瞧不起。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我恨你,夏寒。”
她亲口给两个人的关系划上句点。
虞婵默不作声地看着剧本,一边顺台词,一边有意识地调动自己以往类似的情绪。
这种失望,这种羞愤,以及对那些冠冕堂皇粉饰懦弱的“大人”们的厌憎,她都十分熟悉。
于是不可避免地陷入回忆。
尽管她深知,这些回忆,只会让她痛苦万分。
她的世界里有道墙,以十五岁分界。
墙的这边是星光璀璨的舞台,志同道合的舞者同伴,明亮又美好的艺术理想。
她在光芒里尽情地舒展肢体,永不疲倦地一直舞蹈下去。
墙的那边是漆黑的魑魅魍魉。喻承泽冷漠且虚伪的表情,污浊的气味,不堪入耳的声音。
那是另一种形式的精神暴力。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配当父亲。
她用了很多年,才筑起这道坚固难摧的高墙,将吞吃美好的妖魔关在笼子里,给这世上纯粹的光明留出一点余地。
可现在,为了入戏,她要短暂地打碎这面墙。
骤然间,污浊狰狞的回忆如黑色潮水般冲溃堤坝,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吞没。
头脑变得一片空白,身体微微发起抖,呼吸起伏不定,痛苦得像在亲手解剖自己。
脑海里紧急闪烁起红光,只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逃离。
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症状。
不。
我不逃。
你奈何不了我。
虞婵竭力忍住身体的战栗,抿起微微发白的嘴唇。
她的思绪穿过泥泞般的沼泽,拨开阴霾大作的黑雾,一把握住了陆蔓的灵魂。
再睁开双眼时,她已经变成荆棘般的少女陆蔓。
刚刚经历过一场狼狈不堪的暴力浩劫,她又恨,又不甘心,将所有的脆弱和创伤都深藏于眼底。
对戏开始。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