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确实如此,”虞祭酒虽是清流名士,可世情也不是全然不懂,没有一听这等‘悠悠之口’的话便皱起眉头来指责,而是顿了顿,又道,“只是‘三人成虎’,有时‘谣言猛于虎’,这‘悠悠之口’用起来也需适度。”
林斐点头“嗯”了一声,道了声“祭酒说的是!”之后,走至虞祭酒的对面坐了下来。
待他坐下之后,便见虞祭酒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林斐见状自是依言凑了过去,听得虞祭酒夸了句温明棠‘这丫头了不得,真真是颇有几分温玄策当年风范!’之后,便将他同温明棠方才谈的话说了一遍。
眼前这位与斜靠着台面含笑立着的那位都是那等不需人将话尽数点透,只开个头,便能领悟之人,自是叫虞祭酒谈起话来觉得尽兴。方才同温明棠一番谈话,一旁的听客却是墨香、汤圆与阿丙三个只顾着盯那红薯年糕流口水的孩子,自是叫虞祭酒有些不尽兴。唔,虽然,这红薯年糕确实味美就是了。
眼下又来了个能听得懂话的听客,虞祭酒自是一下子来了兴致。
对面的听客林斐的表现倒也对得起虞祭酒起的这一番兴致,安静的听完虞祭酒的复述之后,便点头,虽面上表情变化不大,只是平静中带了几分思量,可看他那表情,虞祭酒便知他听懂了。
当然,林斐口中说出的话,也证明了他确实听懂了,且能同虞祭酒以及温明棠将话题谈下去。
“‘大善人’们的嘴确实是不需花钱,没有成本的。自是一张嘴来回折腾,左右不需他们花钱,也没有哪条律法能治这些张口闭口‘仁义道德’,真正需要其出力时却是一个子儿都不出的大善人们的罪。关嫂子与子清、子正三人往后的日子好坏也不需他们负责。那担子与责任是子清、子正他们自己的,往后因着大善人们那一张嘴酿出的祸事亦同样是要子清、子正他们自己承担的。不过若是循着他们那一张嘴做事,三人当真费力将日子过好了,‘大善人们’又要凑上前来开始邀功了。若是子清、子正他们不理会,怕是背后还要被指责‘没良心’,辜负他们当时那一张嘴的教导了。”林斐说道。
“教导?什么教导?”虞祭酒闻言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掌国子监近二十年,难道还能不明白‘教导’二字的真正份量?”
“张口一说,说两句‘儿不嫌母丑’,‘要认真读书’的大道理的话便叫教导?”虞祭酒哼道,“那我这国子监学堂也不用开了!将学生教的识了字,而后寻个识字的,将那些大道理与四书五经的各式典籍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诵读一遍。接着便等着,看这些学生自己是否能科考入仕,官运亨通了。对大多数听了这一遍诵读之后,科考没有成名,前途也不好的,便全当没看到,左右这些学生与他们非亲非故的,便是饿死或者犯罪入狱也与他们无关,不消他们负责。便是认真听了他们诵读的四书五经典籍,照本宣科的做事,依旧过的不好的,那也与他们无关,难道还能追究这些大善人的责任不成?可这种与他们无关又不是绝对的,对那种科考入仕,官运亨通了的学生,这些大善人又要主动凑过去,自称自己那一遍诵读居功至伟,全然不提这些学生自己的努力与背后种种机遇了。真个是全凭一张没有成本的嘴,断章取义的将所有好处与丰功伟绩都往自己身上套!”
林斐听到这里,也跟着摇头笑了,他抬头看了眼虞祭酒,说道:“祭酒是真名士!”
要做事,拿手上办的事说话的,哪里仅仅只是他和长安府尹这等做事的官员?哪怕是外人看起来“跳脱于世俗之外”的清流名士,亦是如此。即使是看起来用一张嘴教书育人的国子监祭酒,亦不是光用一张嘴教大道理的先生。